如岳临渊(167)
这样的环境之下,哪怕是遭到夫家虐待的女子,莫说是休夫了,便是连被休都是不愿的,一是被休对女子而言是为耻辱会被街坊邻里嘲笑谩骂沦为谈资再也没法见人,二则是她们根本就不知道离开夫家之后自己该怎么办,该如何活下去。
“阮大人这些年,因为皇甫将军,去边疆的次数也不少了,朕想知道,如今十三省外,百姓的生活如何?”楚岳峙问道,这些年他已经再没有去往边疆的机会,除了偶尔会与司渊渟一同微服出巡,他离宫最久的一次,便是三年前的南巡。
他一直以来能够了解到的百姓生活,基本也都是分散各地的暗探传递回来,虽说暗探也是依照他的旨意去查探,但非他自己亲眼所见,一些他真正在意的细节之处难免有遗漏。并且,十三省之外百姓的生活状况,也一直都是他忧心的问题。
现有的制度是不可能突然之间进行大改,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现行的统治制度由开国太祖皇帝定下,是极为森严的等级制,从百姓户籍上便将百姓分为三类,分别是民户、军户和匠户。并且,匠户不可更改自己的身份,换而言之,若父亲是手工匠人如铁匠,那么其子孙后代也必须代代为铁匠。另外百姓不得四处流动,若要离开居住地则必须有路引。这也使得富则极富,穷则极穷,制度不改阶级鸿沟永远都无法跨越。
因此,所有的财富与物资全都汇聚到京城与十三省,而十三省外的百姓,他们的生活却始终难以得到真正的改善。
若非当年军事上因他出征边疆,司渊渟更为楚岳磊出谋划策,他们在当时一起对过冗且毫无效率的军事体制进行了整改,大蘅国的军事也会一直衰弱下去,直到最终积重难返。还有其实会拖垮大蘅国经济将国库掏空的藩王制度,也是司渊渟与他藉由庆王之罪发难,这才终于寻到机会对长久以来的分封就藩制进行修改。
分封就藩制必须要改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土地兼并的问题,一旦宗室权贵将百姓的土地抢走,便相当于白银也都悉数流入到宗室权贵手中,并且,得到土地之后也需要更多百姓为他们耕种干活,他们一边蓄养农奴一边却为了少交税,而禁止农奴们上户籍逼着这些百姓都成为了黑户。
这些年来,他们不断推出新政一点一点地对制度进行改革,包括如今已经实行十多年的赋税改革,都是为了能将这些因太祖皇帝定下的统治制度而产生的问题逐个解决。
军事、官学科考、赋税再到分封就藩制与女子学堂,但这些新政改革,大多都只能在京城与十三省内真正落实,十三省之外,即便有傅行云对传信的官驿道进行整改,一旦出了十三省政令难免还是会出现推行困难的情况。
十三省之外的地区长久以来的贫困落后,一直都是他和司渊渟极为重视又难寻到真正解决之法的问题。
“十三省之外的百姓……”阮邢停顿了一下,隐约有些明白楚岳峙提起此事的原因,说道:“虽较陛下登基前已有所改善,但,若说已经变好,却实在谈不上。事实上,卖女之风最为盛行之处,便是十三省外的地区。”
养不起,再加上女儿没有足够的劳动力,因此只能将女儿卖给人*,换取一点粮食与物资。
“阮邢,你所提出的建议确有可行之处,你今日回去后,详细拟一份议案交上来。”楚岳峙对于阮邢所提出的女子立业之说心中赞同,这些年其他方面的改制也已经为此做好了铺垫,这些问题本来也是环环相扣,阮邢如今能提出来也说明这些年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至于十三省之外的问题……
“另外,十三省之外地区的卖女问题,即便是严惩人*也不是根治之法,你身为大理寺卿……”楚岳峙本想再针对这个问题与阮邢谈谈为女子立保护法,但思及对于十三省外的百姓而言,这从来就不是最重要,说了一半的话便就此截住,只摆摆手说道:“罢了,先这样吧。”
“臣,领旨。”而阮邢自也不会再自讨苦吃,只低头领了拟定议案的旨意。
将钟清衡的呈上来的议案又再拿起然后递给司渊渟,楚岳峙先示意让司渊渟也好好看看钟清衡的议案,然后这才从蜜饯盒子里拣一颗蜜饯含入口中,甜而不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似也将他的疲乏驱散了少许。
年纪上来后最大的感受便是精力下降,初登基的时候他能下了早朝还跟朝臣议事一整天再接着批奏折,可如今却是不行了,跟朝臣议事,时间若是久了他便要稍微歇一下,若是勉强自己像从前那样议政,之后袭来的疲劳感也会更重,甚至直接影响到他第二日的精神,再加上林亦一向是不建议他过度操劳,故而他现在也会在跟朝臣议事时,在谈完一件事后便适当的让自己放松斯须,或是像现在这般,吃点甜食缓解一下。
司渊渟在一旁很快便将钟清衡呈给楚岳峙的议案看完了,钟清衡的议案主要针对现有的和离律例,首先是关于“义绝”的认定做出修改,若按现有的认定显然是对女子伤害性更大,因此钟清衡提出将夫妻双方各自认定标准进行中和,对本人及其亲属有任何故意伤害行为,一旦造成实质性伤害,便可判为“义绝”;此外,若为夫者若强迫其妻与其他男子通奸,抑或为夫者外出三年未归,妇女前往官府里请求和离,一旦官府判定符合和离条件,此和离将不必经过夫君或是夫家同意;再有一点,凡被拐卖被迫嫁入夫家为妾,一旦情况属实,此夫妻关系将不予以承认,并且卖的钱应当全数归于受害女子。
钟清衡提出的修改很谨慎,并非大改,只是对已经存在两条律例进行部分改动,然后再针对拐卖这样的沉疴提出一条新的,总共只有三条,但都能对女子起到一定的保护。
“陛下,臣以为钟大人的这份议案虽只对现有律例进行小改,但都改在关键点之上,便是让臣来进行修改,也不会比钟大人改得更好。”司渊渟说道,其实楚岳峙看完之后没有多说什么就让他看,便是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钟清衡这些年已经在朝堂上磨练得足够沉稳,办事妥当细致,大多数时候都能准确领悟圣意,这次也是一样。
楚岳峙微微颔首,这才看向一直垂手而立的钟清衡,对他说道:“你在这议案里倒是将修改的依据都写得明白,只不过朕还是想问问你,你对自己的这份修改议案,有几成把握?”
“陛下,对律例的修改,尤其是与女子相关这样容易遭到部分对礼教儒学极为坚持的朝臣大力反对,甚至可能遭到民间部分百姓抵制的律例,臣以为不宜大改。”钟清衡说道,“要让朝臣难以反驳,又令百姓易于接受,最好的办法应当是在修改同时保证原有受益方的利益没有明显损害。”
对于“义绝”的认定并没有完全否定男方的权益,而是做出了平衡;至于和离的认定,最终是交给官府判定并非女方,那么为夫者也不便再反对什么。至于拐卖本就是违法之举,一旦发现必然会被判刑,而将钱给受害女子是一种补偿与保护,也是难以挑刺的提议。
“臣敢言,对此议案无论是朝堂上提出还是将来推行,臣都有最少七成把握能成功,不教陛下失望。”钟清衡对于此事的思量非一两日,若无足够的把握,他是不会贸然提出。
“既然如此,那么之后的庭辩,便交给钟大人了。”楚岳峙要的,也正是钟清衡的这一句话。
第159章 如芒刺背
钟清衡与阮邢退下后,楚岳峙没有再召见其他朝臣,反倒是让王忠去东宫,传太子楚慎独来见。
楚慎独如今也是一样要参与早朝,一些简单的政务,楚岳峙也会交给他去处理,若有什么问题,便去问司渊渟,有司渊渟提点着便是偶尔处理得不算特别妥当,却也不会出大的纰漏。
虽然开始参政,但司渊渟给楚慎独布置功课并未有任何减量,身为储君,若是连这点平衡都做不到,日后又如何能处理那日日都能堆满案头的奏折政要,如何能将国家与百姓的利益平衡好。
司渊渟对楚慎独严格,楚岳峙也从不插手,这几年除了政务,他传给楚慎独的武功也教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便是楚慎独自己的修炼了。在武功上,楚慎独的慧根与楚岳峙比起来要差上一些,所幸勤能补拙,楚慎独知道自己武学天赋不高,便也练得勤奋,并且在骑射方面也不敢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