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岳临渊(147)
只要没了司竹溪和楚慎独,司渊渟也已回天乏术,即便还有傅行云,对他来说也已经不足为惧,而楚岳峙失了司渊渟,后宫空置膝下无子,到时候还不是要受他们的摆布。
更何况,在宫里,还有一个楚岳磊之子在,即便楚岳峙抵死不愿另立新后,只要他们持续施压,最后也必会迫于压力将那还在宫里的楚岳磊之子立为太子,到时候他们再以支持新太子为由,慢慢将楚岳峙架空就好。
明清求在早朝前便已安排好一切,他本以为,一切都会按照他预期的那样发展。
然而,当明清求着人去把人证带来时却被告知,他所安排好的那几个来自宫里的人证,突然间就都找不到人了,而那些人手里握有的物证,也都随着他们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明昨天夜里都还在看管下的宫人,怎的会突然就不见了呢?
明清求在殿外瞬间白了脸,他颤颤巍巍地让人去找,却在这时候看到传闻在几日前被楚岳峙重罚受了五十大板根本下不来地的掌印太监王忠,毫发无损地出现在殿外,正与禁卫军统领周楫交待楚岳峙下的口谕。
几乎是一瞬间,明清求就意识到,自己只怕是栽了。
“明阁老,怎么了?不是要把人证和物证带上殿吗?”
楚岳峙的声音从殿内幽幽传来,明清求猛然回过身,站在殿门口往殿内看,跪了一地的大臣,楚岳峙已坐回到龙椅上,太远的距离让明清求看不清楚岳峙的表情,然而他的整个后背却都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话已经说出口,不可能收回。
明清求哪怕知道自己再踏入殿内是凶多吉少,也必须要进去,因为他是臣子,从他挑战皇权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断了自己的退路。
再次入殿,明清求一步步走回到众臣的最前方,双膝一屈跪倒在青砖上,道:“陛下,老臣请旨,将皇长子请到殿上来,当众与陛下滴血认清!”
楚岳峙没有看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半垂着眼帘,像是漫不经心般说道:“滴血认清,就是要朕自伤,同时还要朕的皇长子自伤。明阁老,可想好了?”
明清求咬牙,叩首道:“老臣只求维护皇室血脉的正统!”
“众位爱卿呢,你们,也是如此想的吗?”楚岳峙说得极慢,虽说不上是抑扬顿挫,然而每一个字都充满威压,令殿内的大臣都感受到了极重的威慑。
之前数位支持明清求的大臣,既害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又害怕若滴血认清真能证明楚慎独非皇室血脉,自己若不在此刻表态之后会被明清求找麻烦,左右为难之下纷纷面面相觑,趴伏在地上偷偷互看,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开口附议的人。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之际,王忠站在殿门口,高声道:“陛下,镇国侯司渊渟此前奉旨离京办案,今顺利归来,于殿外求见!”
明清求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失声道:“不可能!他明明一直都在宫里!此时应当已经快死了!”
“哦?一直在宫里?”楚岳峙直到此刻才抬起眼皮来,只是他依旧没有看明清求,而是扫视底下的一众大臣,说道:“司首辅何以会一直在宫里?放着好好的镇国侯府不住,身为首辅重臣却竟然能一直在宫中,明阁老,你是在暗示什么?再者,明阁老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朕的内阁首辅快死了?”
“老臣,老臣……”干裂的嘴唇不断颤抖,就连那布满皱纹的脸颊都似在颤抖,明清求额角不断渗出冷汗,汗珠爬出额上的皱纹落在下坠的眼角上,他几乎要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用力地抹了一把眼睛,重复道:“老臣恳请陛下,请皇长子上殿,滴血认亲以正血统!”
“明阁老如此坚持,朕,岂有不准之理。”平直的唇线微不可察地掀起一丝弧度,楚岳峙扬手挥了一下长长的袍袖,道:“传旨,请皇后司竹溪与皇长子楚慎独到太和殿来。”
一刻钟后,几道身影出现在太和殿外。
皇后司竹溪,身穿朝服,领口为红衣为深青色,衣上织有翟鸟,头戴饰翠龙九金凤四的礼冠,一手牵着皇长子楚慎独,走进了大殿。
而镇国侯司渊渟,身穿辅臣朝服,在司竹溪与楚慎独入殿并走到高台的台阶前,方才神色平静地大步入殿。只见他面色虽说不上红润,却也是没有半分病气,眉眼精神,那一双丹凤眼眸黑沉深不见底,灼灼目光更是教人不敢直视,他是如此的堂堂正正,与一个月多前参与早朝时的样子,并无半分不同。
安稳地坐在龙椅上,楚岳峙看着三人进殿,脸上原本冷如寒霜的神情隐隐有了少许说不出来的变化,只听他问道:“皇后,你可知朕为何宣你与皇长子到这太和殿来?”
“臣妾知道。”司竹溪牵着楚慎独转过身面对仍趴伏在地上的群臣,清冷的目光从那些心怀不轨的大臣身上一一走过,一字一顿地说道:“臣妾听闻,这朝上有大臣诬蔑臣妾与人私通混淆皇室血统,更质疑臣妾出身教坊司,不配为后。”
第142章 德行有亏
太和殿内,在司竹溪说完话后,陷入了沉寂。
除了低微的呼吸声,谁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更不敢开口说话。
本就压抑的气氛,也因此而变得更加凝重,无论是空气还是漂浮的尘埃,都在此刻突然有了能令人直不起腰几近窒息的千斤之重。
在这令人难以忍受的氛围中,只有楚岳峙是放松的,他甚至取出了上朝时不便系在腰间只能放在袖中的玉佩,夹在指间不断地翻转把玩。
“皇后,就由你本人亲自反驳明阁老的指控,如何?”楚岳峙打破了这片一时漫长的沉寂,对司竹溪说话的态度也明显要温和许多。
司竹溪并非第一次见明清求,她那双与司渊渟相似的丹凤眼直直地望住明清求,眼神虽平静却带有平日里不显露的冷厉,她向楚岳峙微鞠身,道:“陛下,臣妾一向认为口说无凭,万事都讲求证据,与其臣妾在此用言论反驳明阁老,倒不如臣妾直接用事实自证清白。明阁老既要在众臣面前,让陛下与皇长子滴血认清,那么臣妾也斗胆请陛下现在就马上着人准备清水与银针。为防明阁老之后再指责清水与银针被臣妾动过手脚,臣妾提议就请这殿上的其中一位大臣与王公公一同去准备。”
“这倒的确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楚岳峙手一翻将玉佩握入掌心,而后抬手随意一指,点了一名稍早前大力支持明清求的大臣,道:“吕安,就你吧,现在给朕起来,去跟王忠一起准备清水与银针。”
被点名的大臣先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楚岳峙竟是点到自己,紧接着便马上应声“臣领旨”并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只是他在地上跪伏了太久,腿早就麻了,因此还是费了老半天才起得来身,一瘸一拐脚步踉跄地往殿外去。
明清求是万没有想到司竹溪居然不找借口推拒滴血认清,还让吕安跟王忠一起准备,一时之间心中疑虑丛生,他并不怀疑是自己的消息有误,却又想不通司竹溪这是出的什么招,已经满额冷汗的脸上不禁又透出一点惊疑不定的神色来。
“众爱卿也在地上跪了很久了,都平身吧。”楚岳峙从龙椅上起身,然后走下高台,他像散步一样走到楚慎独面前,旁若无人地蹲下与楚慎独说道:“皇儿,第一次来太和殿,害怕吗?”
“不害怕,儿臣是父皇的亲生子,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感到害怕!”楚慎独摇头,他说的极大声,童稚的声音响遍殿内每一个角落。
楚慎独并非第一次在朝臣前露面,过去的宴席上,他已经见过很多次殿上这些纷纷开始费劲地从地上爬起的朝臣们,只不过那个时候,并没有人敢质疑他并非皇室血脉。
王忠并没有花太长时间便手持放有一碗清水与银针的托盘与吕安一同返回,他快步进殿,将托盘举起,低头向楚岳峙说道:“陛下,清水与银针都准备好了。”
楚岳峙虽已重新站起,但脸上仍带着面对楚慎独的慈爱之色,他扬手将王忠招上前,毫不犹豫地用银针刺破指头,往那碗清水里挤落两滴鲜血,然后又俯身将楚慎独一把抱起,对他说道:“来,自己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