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岳临渊(105)
明明都已经是皇帝了,是天下至尊之人,却依旧把他放在首位,遵守每一个和他的诺言。
楚岳峙脸红如火,他到底已经三十二岁,再跳儿时的舞步与动作,多少有些羞耻,但他看到司渊渟脸上渐渐浮现的痴迷与沉醉笑意,他深吸一口气,彻底把脸面抛诸脑后,动作越发地欢快喜庆起来。
挥袖下腰再旋转,红色的衣袂翻飞,他在萤火虫的包围下完全放开手脚重现司渊渟想看的生辰舞,直到最后双手捧脸,朝一侧弯腰伸出右脚脚尖朝上勾起,楚岳峙微微轻喘,对司渊渟笑道:“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萤火虫飞向司渊渟,围着他转了两圈后又飞向了楚岳峙,他追着那些萤火虫向楚岳峙走去,一伸手便用力将楚岳峙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在萤火虫飞舞成画的光与热中,司渊渟热烈地吻住楚岳峙的唇,以最直接的方式向楚岳峙表达他心中炽热汹涌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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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文中引用: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长命女·春日宴》五代十国南唐词人冯延巳
第106章 昏君愚民
十月底的时候,一名女子骑着一匹快马入京。
傅行云下朝回府,看到在正厅里等他的女子后,淡然颔首道:“回来了。”
皇甫良钰见到傅行云一身官服,像是有点不适应的略怔了一下,然后才起身来,说道:“兄长,良钰已经去拜祭过爹娘了。”
傅行云脱了官帽递给一旁的家仆,道:“云霄去见过了吗?”
皇甫良钰摇摇头,道:“兄嫂在军营,良钰想暂时不便去打扰,所以直接回府里了。”
傅行云听到皇甫良钰称卫云霄为“兄嫂”时勾了勾唇,道:“也是,你现在的身份还是敏感了些。”
“兄长之前在信里说,良钰想继承父亲武将封号,怕是要有一番波折,是因为良钰是女儿身吧。”皇甫良钰虽是一路骑马赶路回京,但人看起来却十分精神,一点也不见路上奔波的疲色。
“不止。”傅行云在椅子上坐下后,端起了家仆送上来的热茶,啜饮一口后才说道:“我现在是内阁辅臣,你若是再继承父亲武将封号甚至是入军营,其他朝臣可不见得会高兴。”
皇甫良钰未曾涉及过朝堂之事,对这些利害关系也是一知半解,她待傅行云坐下后才跟着坐下,道:“朝堂上的复杂关系,良钰一向不懂。如今想要继承父亲的封号,也是因为良钰既生为皇甫家的人,便理当继承父亲遗志,精忠报国。”
“关于此事,需要花点时间。不过你可放心,陛下对于让你继承封号一事,是支持的。”傅行云看着已经出落得如挺拔秀丽之木般的妹妹,看到她与自己相似的眉眼间是掩不住的英气,道:“但是陛下也希望你能清楚,女子入军营,非同小可,陛下统帅出身,带兵打仗多年对此十分严苛,你若是没有那个能力,即便让你继承了父亲的封号,陛下也不会同意让你入军营。”
“怎样,才算是有入军营的能力?”皇甫良钰问道,她的身上既有来自江湖的侠女之气,也有年少时遗留下的小姐贵气,举手投足间皆透出不同常人的端雅,“良钰自身体康复后,一直在师父座下勤加修炼,若论武功,良钰自认不比旁人差,关于这点,兄长应当也很清楚。”
“你以为,入军营只要能打就行了吗?”傅行云反问道,他虽不愿做武臣也不愿领兵打仗,可那是出于他个人的原因,并不代表他就真的不知道如何才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武将,“入军营,你的最终目标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继承父亲遗志,这不见得就是最好的办法。更何况,入军营后,除了武功你打算以何服众?你对行军打仗了解多少,又是否真的会排兵布阵,统军守卫百姓?”
“良钰与兄长不一样,自小在家中长大,也幸得父亲开明与疼爱,良钰在皇甫家出事前,一直都在父亲的教导下学习孙子兵法;在师父座下修习的这些年,除了习武也一直都在研习兵法谋略之道。良钰的确未曾有过实际的军营体验,也不曾参与过真正的战事,但良钰不怕被派到苦寒之地,旁的将士能接受的,良钰也可以。”皇甫良钰不仅长相带着英气,就连身形也要比寻常女子更高一些,虽是坐在椅子上与傅行云说话,身板却也依旧挺直端正。
“不曾参与过真正的战事,你又如何知道自己能接受战争的残酷?”傅行云的问话仿佛是在说皇甫良钰天真,可神情却又是严肃无一丝玩笑之意,“你可知你兄嫂此前去山海关,回来时还带了伤?战场上死人无数,残肢断臂何其血腥,何况现在火药研发不断进步,枪支炮弹又岂是你武功高便能抵挡的?”
“兄长是想说,良钰不曾见过真正的地狱吗?”皇甫良钰问道,她如何不知战场残酷,虽未真正上过战场,但她见过家人被抓拿下狱时当众被杀的血腥,也记得自己被保护着遭到锦衣卫追杀时,保护她的人与锦衣卫厮杀的惨烈。
“兄长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那不一样。”傅行云放下手中的茶杯,他看着自己妹妹,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寂静古井中的死水,“你杀过人么?兄长杀过人,杀过很多的人,而人命并非消失后便毫无重量。若是上了战场,你会面对许多想要杀你的人,到时候你会杀更多的人,而那,若没有坚定的信仰,坚强的意念,是承受不起的。”
皇甫良钰听完,很久都没有说话。
她的确没杀过人,这么多年来她的双手尚不曾染过旁人的血。
其实傅行云将她保护得很好,当年皇甫家出事后,将她送去傅若翡处,求傅若翡救活她并暂时的收留她,之后数年便独自背负起皇甫家的血仇,返京成为司渊渟的死侍。
所有肮脏的事都是傅行云自己背负的,她这个妹妹从来就没有为皇甫家真正做过什么。
摸着自己掌心虎口因习武而生出的厚茧,皇甫良钰问道:“兄长,其实你讨厌杀人是么,所以才不愿意继承父亲的武将封号。”
“不继承是因为我并不认可,愚忠。”傅行云声线很淡而冷,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此刻口中所说出之言是何等的大逆不道,“我从来就不认可父亲与渊渟,皇甫家与司家的所谓忠。为百姓也好,为大蘅国也罢,我从来无所谓国家的兴亡,因为我从来就看不到,有什么值得守护的。我不是一个会无私奉献的人,无论是皇甫家还是司家,未平反之前这数年间受到多少来自百姓的污言秽语,我们两家的父辈为了百姓和大蘅国付出所有,最终又换来了什么?在我心中,百姓从来就不值得,而现在若非是陛下与渊渟在把持朝纲,我也根本不关心大蘅国的未来会如何。”
从得知司家遭难,司渊渟沦为太监那一天起,他就开始对所谓的忠君爱国产生了怀疑。兴许是因他自幼远离朝堂之故,他对于君臣、爱民以及穷尽一生报效国家这些思想从来就没有很强的共鸣。他一直都认为,这些信仰的存在是太过虚无并没有实际意义,他的眼中也没有天下。
百姓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一切去守护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人?
而君臣,若是明君,尽忠他尚能理解,可若那龙座上所坐之人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那他为何还要尽忠?
这些疑问,在没有得到解答时,皇甫家也倒了。
他一路赶回京城,沿途听到许多,都是百姓对皇甫家和司家的议论,很多都是嘲讽与诬蔑,真正为父亲和皇甫一氏说话的少之又少。他不知道是否因为皇权至上,百姓皆已被洗脑,他只是感到困惑,昏君愚民,真的有守护的必要吗?这些所谓百姓,在他皇甫家和司家溃败之际,没有对过往的一丝感恩,反倒纷纷落井下石。
这就是忠义换来的回报。
“良钰,兄长可以很明确告诉你,作为你的亲人,我并不希望你入军营甚至是提起武器上战场,但,如果那是你的志向你的意愿,兄长会尊重并支持,但最终到底能不能实现,全看你自己。”傅行云说完,刚起身准备让皇甫良钰去收拾休整一下,便看到卫云霄从大门进来,一路快步穿过前院向正厅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