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坠落(92)

　　三人前后消失在门口。霍今鸿原以为对方在行动前还会说些什么，或者安排自己做些善后之事，如今说走就走，一眨眼房间都空了，着实有些反应不过来。
　　叶晋还在窗边站着，他试探着问：“晋哥，我真的什么都不用干就这么回去吗？”
　　“嗯。”
　　“先等等再说吧，万一有什么事呢？”
　　“有事你也帮不上忙。”
　　“那就当是学习。”
　　叶晋撇他一眼，马上又收回视线，“当务之急你最先要学的是服从，七爷安排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知道哪些事你做不了，哪些事只有你能做。”
　　“我……”
　　“再过五分钟我就要换地方，你不走我没有办法善后。”
　　“我其实是有点担心，七爷没跟我讲他们打算什么时候下手，得手后怎么脱身……那里面人多，路也不是那么好走，我怕……”
　　霍今鸿是看乔七走了才肯说这些，乔七在的时候他不会提“担心”这两个字，一是嫌矫情，二是的确不至于担心。
　　叶晋看似对他的担心不以为然：“你太小看七爷了，比这危险得多的活他都接过。”
　　“你不会害怕吗？”
　　“怕什么？”
　　“怕他出意外。”
　　“不会。”
　　霍今鸿不知道他说的“不会”是“不会害怕”还是“不会出意外”，刚要追问叶晋喃喃着又加了一句：“出意外我担着。”
　　——意外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就是个意外。
　　两分钟后霍今鸿从洋房后门出来，沿墙绕了个圈子至国际公园南门，一个人慢悠悠地往老西开方向走。
　　而此时此刻乔七等人已分散潜入鹤影中央礼堂的众多宾客之中。
　　典礼开始，北川领事在掌声和记者的闪光灯下慷慨致辞，冗长的讲话过后各界要人互相攀谈起来，有女伴的进了舞池，想喝酒的三五结对，直到六点三十分，露天花园的餐桌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
　　霍今鸿坐立不安地在客堂里等到九点多钟才等到事毕归来的乔七苏定等人。还不是一起来的，乔七和朱老四先到，叶晋跟苏定则晚了二十分钟，不知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裘小嘉和虞郦棠趁乔七不在出去溜达了一圈，五点钟开始准备晚饭，霍今鸿到家的时候两人正在指挥下人从饭店往家里搬菜，竟是从未有过的丰盛。
　　裘小嘉告诉他若是遇见凶险的任务，事成当晚大家伙在一起吃饭是乔府多年来的惯例。
　　霍今鸿惊道：“这次的任务算是凶险？”
　　“不凶险七爷也不会亲自动手了。”
　　“可我看叶晋和苏定他们好像一点都不慌张。”
　　“那是不至于慌张。”
　　“你们成天干这种差事，就不怕哪次失手丧命吗？”
　　“怕什么，出了事有七爷担着。”
　　霍今鸿有些搞不懂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兴许是艺高人胆大，也可能是自己见识太少。
　　不过好在今天自己的任务应该算是完成了，多亏云老板行动如此敏捷且有条不紊，他头一回知道自己这点本事与人配合起来能有这般作用。
　　饭桌上乔七草草讲了云连的情况及接下来几天二戒堂与金松饭店可能面临的调查和盘问。
　　霍今鸿这才知道那始作俑者徐景明和横山勇人已然当场被朱老四击毙，还顺带捎走了几个日本特务，而云老板被子弹射中小臂，虽无生命危险但因失血过多被送往医院治疗。
　　“云老板受伤了！？”
　　“没死，就胳膊上挨了一下。”
　　“特务不是已经被击毙了吗？”
　　“七爷干的。”
　　“什么！？”
　　“七爷拿特务的枪打的，子弹指纹都对得上，不会留后患。”
　　霍今鸿没反应过来，连裘小嘉都听懂了，耐心解释道：“云老板要是毫发无伤地出来这事肯定没完，现在人证物证具在，这事是徐景明跟日本人之间的恩怨，云老板就是无辜受牵连的。”
　　“那要是有人看见不是特务开的枪……”
　　“七爷下手怎么可能给人看见，而且枪都还回去了！”
　　“哦哦……”
　　“好了，事情既已做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过两天去问云老板拿剩下的钱。”
　　“是！”
　　乔七拿手捏着路上买回来的花生酥小口小口地吃，咽干净之后又喝了口茶水，扭头看看霍今鸿：“今天是你第一次跟我出去办事，而且做得很不错，我给你双倍的钱。”
　　“七爷……”霍今鸿没想到能有此意外收获，激动之下违心说起了客套话，“我，我担当不起……”
　　“要不是事先知道路线，今天我们恐怕不能这么容易脱身。”乔七接着道，“那地方比我想象的乱，噪音大，听不见暗号，而且全是大洋马……妈的那么大块头，又是鸡叫又是乱窜……”
　　“洋人个子高，没办法。”
　　“……”
　　“但是个子高的不一定灵活。”
　　“……你钱还要吗？”
　　“谢谢七爷，谢谢……今后一定好好干！”
　　.
　　霍今鸿得到了平身从未见过的巨款，激动得整整一宿没睡着，但因平时生活上并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也不知道能买些什么来犒劳自己。
　　乔七因为心情好额外允许他提一个要求，因为前两天刚听虞郦棠说起武馆的事，以为对方会顺势要求自己教他点“功夫”——什么都不懂的小兔崽子，随便教点东西就能打发，这事可以交给叶晋去办。没想到霍今鸿考虑半天压根没提武馆，而是红着脸道：“七爷，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带我去一次金松饭店？”
　　乔七听闻此言大为惊讶，同时又有些兴奋，以为这小子是在自己的“点播”下突然开了窍。
　　“行啊，尝到味儿就上瘾了是不是？”
　　“不是。”
　　“那是看上谁了？”
　　“没看上谁，就是想去那好好休息，睡一觉。”
　　“好好休息，睡一觉……呵！”乔七在心里冷笑，“说的好像在我这儿就没法睡觉一样！”
　　当天晚上霍今鸿就跟着乔七来到金松饭店。
　　乔七说是带小霍去，一到饭店就把霍今鸿扔在一边自己跑没影了，经理上来问霍今鸿有没有“相熟的人”，后者迟疑片刻说了南邦的名字。
　　南邦正好没在招待客人，接到吩咐便赶至大堂，看见来人的那刻有些许疑惑。
　　他知道霍今鸿对自己没那个意思，甚至连嘴上调情的兴致都没有，所以，专程回来见自己是为了什么事呢？
　　“霍哥……”
　　“南邦，不好意思打搅你干活了，我想在这儿睡一晚上，你想陪我也行，不陪也行。”
　　南邦忽然间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你又要……”
　　霍今鸿笑了，挺高兴对方能懂自己的意思，这样就不必说得那么明白，怪难为情的。
　　“我想他了。”


第108章 41 守贞
　　这一年冬天，在跟随乔七手下经历数十次“实战经历”之后，霍今鸿终于开始独自接受委托。
　　起初是最简单的反暗杀任务，目标明确，只要在对方动手前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枪手，其余乌合之众则自行散开，且不敢二次发难。
　　即便如此，头两次行动叶晋担心他因胆怯做不干净，暗中在后面跟着收拾残局，没想到霍今鸿扣起扳机来毫不犹豫且枪法颇准，这是把从前在土匪窝及兵营里练就的胆量和本事全用上了。
　　叶晋去跟乔七汇报霍今鸿的表现，后者了然一笑：“我早就说你是杞人忧天，这小子我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你别看他说话傻愣愣的，动起心思来比谁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