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坠落(19)
霍今鸿如愿以偿每天能看到“哥哥”,心情一好学得格外卖力。
在他眼里白项英是文豪一般的存在,而放眼望去整个霍宅除了霍岩山和几位团长参谋也的确属他学历最高,因此众人每天看霍今鸿围着白项英吹彩虹屁,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霍岩山脾气不好,有事必然找人撒气,白项英在就撒在白项英身上,白项英不在就轮到那几个贴身警卫。警卫队长郭朝江和小孙等人心知白项英平日里替自己挡掉了不少火炮,因此对他一直怀有点感激和同情的态度。
没了小兵蛋子的白眼和闲言闲语,霍今鸿过上了和气又愉悦的生活,每天打打杂念念书,空闲时间就跟警卫们练拳脚。待年末霍岩山来检查“教育成果”的时候,发现他与两三个月前相比竟又是大变样。
“天冷了,是不是得给他添些冬天的衣服?”小孙半个多月没进东院,看见霍今鸿也是吃了一惊,“这长得也太快了,快比喜子还高了吧。”
喜子叫邵天喜,是警卫队里年纪最小的,刚过十六,入秋的时候还比霍今鸿高小半个头。
“再长一阵子就可以穿现成的了。”郭朝江因为亲眼看着霍今鸿一天一个样,心里莫名有种老父亲般的宽慰,“力气长得也快,喜子现在掰手腕都掰不过他。”
“挺费米吧?”
“胃口好起来吃的比我还多。”
“听说这小子枪法不错?”
“学啥像啥,不止耳朵好,眼睛腿脚都灵光。”郭朝江抬头咂了口烟,“是个好苗子。”
小孙笑道:“什么好苗子,又不是搁你这当警卫的。”
“当警卫还真是有点浪费。”
付聘跟霍岩山商量完事情从屋里出来,听见二人对话不屑地一笑:“呵,不知道哪来的野小子,你们还真拿他当回事。”
小孙因为知道付聘这人有点小心眼,平时不大敢跟他唱反调,就算唱反调也先把霍岩山搬出来:“是司令把他当回事,你没看见司令要送他去日本读军校么。”
“毛都没长齐的玩意,读个屁的军校。”付聘自己也是读过书的人,觉得像霍今鸿这么个从土匪窝里捡回来的野种不值得霍岩山花这么大心思培养。
“司令的意思是先去文化院念两年书再送去日本,回来年纪刚好。”
“念书?他能识几个字?”
“这些天跟白副官学了不少,已经能念百家姓了。”
“呵,让白项英去教……司令是嫌家里搔气还不够重?”
“你还有完没完了?”郭朝江跟付聘是同乡,两人共事多年素来以兄弟相称,因此互相说话都不太客气,“小霍有天分司令才想着提拔他,你丫是不是眼红?”
“我眼红个屁!我是看他整天跟白项英腻腻歪歪跟个娘们儿似的心里不爽。”
“白副官没惹着你吧,他不教难道你来教?”
“得,不提了……”
付聘悻悻住口,心里还是挺不得劲,心想这从上到下一个个的都把野小子当快宝,野小子又拿白项英个破鞋当宝,全都瞎了眼了!
霍岩山还在书房跟顾长海说事,他叼着烟走到白项英房前看看,没人,于是拐个弯一路绕到后院。
霍今鸿刚同邵天喜比划完一场,正坐在台阶上边休息边跟白项英扯淡,手里拿着份报。
“干什么呢,跟白副官学认字?”付聘扔了香烟走上前去,嘴上在跟霍今鸿说话,手却是放到白项英肩上摁了摁。
霍今鸿仰起头来,脸上红彤彤的全是汗:“是。”
“学的怎么样?”
“关你什么事?”
付聘愣了一下,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虽然看不上这野小子,但印象里也没有做过欺负他的事,连话都没有正经说过。今儿个心血来潮搭个话,上来就被这么冲一句,什么道理?
不明所以地把头扭向白项英,他只能笑笑以缓解尴尬:“这是怎么了,脾气挺大啊!”
白项英也不知道霍今鸿哪儿来的脾气。这孩子性格上爱憎分明,但爱和憎都该有个缘由,而付聘好像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
“今鸿,付参谋有事要跟我说,你先自己念着去。”
要问也得过会儿再问,现在他只能先把人支开。
“行啊你,挑唆小兔崽子来对付我是不是?”霍今鸿走后付聘在白项英跟前站了,又从兜里摸出根烟点上。
他自然不会跟个毛孩子记仇,尽管对方刚刚的态度令他非常不爽。但归根结底,他认为是白项英在背后说了什么令霍今鸿对自己产生敌意。
“我对付你干什么?”白项英起身抖掉裤子后面的泥尘。
“这不得问你吗?”
“我不知道他怎么忽然那样,一会儿我跟他说说,叫他以后规矩点。”
“叫他规矩点……呵,听听这话说得多有腔调!”付聘倾身往对方脸上吐出一口烟雾,“我看你是教书教上瘾了,真当自己是个东西。”
“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讽刺我的吧?”白项英别过头去,还是被喷了一头一脸。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想我了?”
“有事就快说吧。”
“……妈的死人脸,就挨艹的时候讨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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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今鸿在不远处的一块阴影里听两人讲话,拳头在腿侧死死捏紧了。
他对付聘的敌意是最近一个月才产生的,先前他觉得对方斯文讲理,是个好人。然而有天晚上他听见动静偷偷摸摸跑出去,隔着面墙听见付聘在对白项英动手动脚,后者显然是不太情愿。
霍今鸿没有再往下听,而是心惊胆战地逃回了住处。他知道这是哥哥不想让他知道的事,因此不愿违背对方的意愿“偷看”,或者说参与到这场羞辱中去。
然而付聘嘴上那些不干不净的话像刺一样扎在他的心上,他难受极了,第二天拐弯抹角地问白项英昨晚是不是跟付参谋“吵架”。对方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叫他不要在意。
此事就这么成了死局。白项英不说他就不应该知道,不知道就什么都做不了,付参谋也不像后院那些勤务兵可以说打就打。
“可恶!”霍今鸿不明白这么多人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欺负白副官,白副官又总是忍气吞声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勤务兵们光是嘴碎就已经足够可恨,付聘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动手,要是还有其他人怎么办?
“其他人……”霍今鸿气到极点打了个激灵,“去死吧!早晚让你们都滚得远远的!”
第22章 20 蚂蚱
付聘的确是找白项英有事。
一个月前河北的几个县在日本特务唆使下宣布独立,脱离南京政府成立冀东自治委员会。这是继满洲国之后日本卵冀下的第二个傀儡政权,侵略矛头直指关内。
华北军区连夜召开会议,霍岩山紧急赴京,只带了顾长海和白项英没有带付聘。
“北平那边现在什么是意思?”
“会上说了什么司令不是已经都告诉你了?”
“司令只关心济南的动静。”
“那你觉得他应该关心什么,上面有韩主席顶着,真有动作自然是跟省政府走。”
“没提贸易联合会的事?”
“你不就是担心你那几两脏银么!”白项英猜到对方想问什么,“当初赚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原来早在自治委员会成立之前,通县的一些亲日商人就伙同关东军在关内发展麻药生意。大量鸦片从渤海入港,再经秦皇岛昌黎等地运往天津租界,与此同时还从事砂糖石油等日货的走私贸易。
贸易联合会成立后跟华北的几个主要城市往来密切,其中就包括青岛工商会议所。付聘见身边的朋友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满,眼馋又碍于身份不好蹚这浑水,于是换了个商人的名头接手了一些人造丝的进口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