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坠落(21)

　　白项英看他这样偷偷摸摸来回折腾也是可怜，遂向霍岩山提议每个月去市里一趟送点衣服和零花钱。因为前几日霍今鸿跟他说学校里某位有钱的公子碰上家里有喜事，请住得近的几名同级生去法国餐厅吃饭，那肉味道是特别的好。
　　他想，这个年纪的小孩身上还是应该有几个钱，不然走出去会被人瞧不起。
　　霍岩山认为这考虑有点多余，不过也不是全无道理，他自己懒得操这份心，就让白项英看着办。
　　.
　　月底白项英带了些春天的薄衣服，文具用品和霍岩山给的几十块大洋去市里，经过百货商店又买了罐奶糖和牛奶饼干。
　　到了文化院，教员却说霍今鸿跟朋友上街去了。
　　白项英闻言甚觉奇怪，因为据霍今鸿本人所说他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碰上休息天也只能在宿舍里，不回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他就是想到对方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怜才特地来探望，否则又何必费这个功夫呢？
　　白项英问教员霍今鸿是跟谁去了哪里，教员查了登记簿，说是文化部长沈复的侄女沈维嘉，两年级的高年生。
　　白项英大为震惊。这情况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或者说从未往这方面想过，谁能料到这上一刻还在自己怀里唧唧歪歪的傻小子一转眼已经会跟女同学上街约会了呢。
　　今鸿才十五岁不到，就已经开始走起桃花运来了吗？
　　——尽管十五岁确实也已经不小了。
　　由于学生年纪都还小，因此学校在管理方面较为严格，休息天出去都要问一句上哪儿。白项英从教员口中获悉霍今鸿跟那沈小姐是去了小南街上的德国饭店，于是把带来的东西寄放在门卫处后便叫车找了过去。
　　对方是文化部长的侄女，若只是小孩子过家家也就罢了，要真发展出什么实质性的关系，这事得让霍岩山知道。
　　小南街离文化院不远，白项英找到了饭店，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这地方属于高档西餐厅，不好随便进去找人，实际上也没有这个必要。或许可以在街上等着看看情况，确认两个孩子只是吃饭逛街即可，其余事情可以等回了学校再找他问。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他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十五岁的孩子，除了吃饭逛街又能干什么呢，顶多再看个电影。
　　白项英左右张望想物色个可以坐着等人的地方，这时身后忽然有人大叫“白副官”。扭头一看，霍今鸿火急火燎地从店门口跑出来。
　　“白副官，你怎么找过来了？”
　　“教员告诉我你在这儿，我过来看看。”
　　白项英见对方慌乱又紧张的模样，心想难道是因为被捉到跟女孩子约会所以心虚么，看来这桃花运八九不离十是真的了。
　　“你去吃饭吧，我来是给你送东西，一会儿就先回去了。”
　　“别走！”霍今鸿一把抓住他，“白副官，你，你帮帮我……”
　　“帮什么？”
　　“陪我一起吃饭吧……我，我怕！”


第24章 22 把你叔叔叫进来
　　在霍今鸿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以及自己的合理推测下，白项英终于知道这一个月里对方遭遇了什么事。
　　原来文化院上下共分四个年级，每个年级各管各上课，但是体育课和德育讲座却是全校放在一起上。霍今鸿因为其他功课门门不合格，只有体育课一枝独秀，所以表现得格外积极，好巧不巧引起了一些高年级女生的注意，其中就有这个沈维嘉。
　　沈维嘉看中霍今鸿个子高，浓眉大眼的很有男子气概，既不像其余预科生一般幼稚吵闹，又比同年级的某些公子哥儿老实，“好拿捏”，遂带上几位关系好的女同学，早中晚的跑去预科班门口找他谈天。
　　文化部长的亲侄女，在学校里是很有些地位的。沈维嘉平时就是个大小姐脾气，又受多了恭维，觉得谁被她看上都没有拒绝的道理。周围的朋友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赞许她的“眼光”——也或许是因为实在没什么竞争者，于是不出半个月霍今鸿成了沈家小姐的钦定男朋友。
　　这事站在霍今鸿的角度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一个高年级的家里很有背景的小姐——虽然实际年龄也许跟他差不多，但总归是高年级，整天带着数名跟班来预科班楼层堵截自己。该小姐虽然长得不错，但是说话从不给人笑脸，加上穿着偏于成熟，愈发显得一张冷脸老气横秋。霍今鸿站在她面前丝毫感觉不到爱意，反而觉得遭到了威胁，加上闲杂人等那儿站了一起哄，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沈维嘉见对方“害羞”的样子心里愈发欢喜，认为这就是自己向往的罗曼蒂克爱情。出于面子她在学校里并不表现的多么痴情，嫣然一副女王般的架势，然而在同家里人讲电话的时候却表现出一副小女生情怀，三句话离不开“那个男生”，几番下来引起了其亲姐沈维珺的警觉。
　　沈维珺二十岁出头，青岛女子大学毕业，沾着叔叔的光已然在当地名人界小有名气，虽没有正经工作但并不妨碍她流连于各式沙龙宴会，与文人雅士们大谈哲学和诗词。
　　她自认为看男人有一份独到的眼光，因此格外关心家人的感情状况，察觉到自家妹子有早恋的迹象立马坐不住了，要来看看那男生到底是个什么样。
　　沈维嘉真是恨透了亲姐三天两头打搅自己的好事，但抵不住对方强势又专权。这天本来是想趁着休息日邀请霍今鸿去吃个饭再看场电影的，现在倒好，刚出学校就被当街捉住，两人约会成了三人行。
　　“你既然不想跟她谈对象，为什么要答应去吃饭呢？”
　　“她，她就说要跟我谈谈，然后到校门口又说已经定好了地方。”
　　白项英表情虽然严肃，但心里觉得这事十分滑稽：“我看你平时在家里倒是不肯吃亏，怎么到外面被个女孩子牵着鼻子走？”
　　“我，我没有……”霍今鸿红着脸狡辩。
　　他也知道事情闹成这样很窝囊，但面对沈小姐又实在硬气不起来。从小到大他身边没有过同龄的女性，根本也不知道如何跟年轻姑娘相处，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一位来强迫自己跟她“好”，他也不知道是该“好”呢还是“不好”。
　　“那现在她姐姐跟她在一起？”白项英朝饭店里望了一眼，觉得这时候丢对方一个人在这里有些过于残忍，“你们要吃到什么时候？”
　　“刚点了菜，还没吃呢……她姐姐凶得要命。”霍今鸿想起半个钟头前被沈维珺当街问话硬请上车，那滋味，简直能用“魂飞魄散“来形容，“哥哥，你帮我跟她解释两句吧！就说我俩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一个外人，连沈小姐的面都没见过，我怎么解释呢？”
　　“你不是外人呀，我说你是我叔叔。”
　　“……？”
　　原来方才三人在店里坐下，沈维珺横看竖看看不出眼前这小子身上有任何闪光点值得沈维嘉如此惦记——除了模样还算周正。
　　她以家长的身份对霍今鸿进行了全方位排查，得知他与霍岩山并无血缘关系之后眉头大皱。
　　若是外甥侄子也就罢了，“老部下的遗孤”是什么意思，合着连干儿子都算不上呗！这么一想她心中不满更甚，怀疑对方故意耍手段笼络自家妹子，以图从沈家得到某些好处。
　　霍今鸿开始指望沈维嘉能替自己解个围，没想到这沈小姐平日在学校里张扬跋扈，到自家大姐面前就跟个瘪瓜似的完全说不上话。这时候白项英从天而降出现在大街上，霍今鸿透过玻璃看见他，简直像遇见了救星一样。
　　——你既然不请自来，那我也可以中途搬救兵。
　　沈维珺是沈维嘉的姐姐，想要压住对方就得找一个辈分更高的，于是他灵机一动谎称道：“我叔叔找我来了，就在楼下，我叫他一块儿上来吃饭吧！”
　　沈维珺见霍今鸿跟个闷葫芦似的说不通话，心想也好，直接跟他家属谈谈，叫他趁早断了这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