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坠落(153)
但据说在失踪前此二人跟特务有过正面冲突,分别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两个伤员结伴同行很难不被人发现,但若分头行动也有诸多不便,还或许暂时藏身某处养伤,各个情况均有可能。
霍今鸿马上就想到那晚藏在货箱里的身上带伤的男人。
两天过去,货船已经到达目的地,军部那边目前还没听到什么风声,想必那人及同行的几名学生都已顺利脱险。
此事他自然不会说予何连胜听,因此在接到任务搜捕天津市内的革命党人时没有任何表示。
“这两人都是党内高层,抓到了是大功一件,当然放跑了就是后患无穷。这两天多派点人手,加强戒严,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是。”
.
霍今鸿对何连胜的吩咐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心里并没有很当回事。一来是知道两个目标人物已然跑了一个,二来是认为既然这个能跑掉那另一个也能跑掉,一前一后应该不会相差很多。
而光是这两天从英法租界出发的私船就多达几十艘,外国佬向来擅长敷衍,可不会像日本人查得这般仔细!
自从荣升特高课长后他不再能像在治安队时那般清闲,整天东奔西走出警开会,已经有十来天没见过白项英,这日终于难耐不住找借口去了趟金松饭店。
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仔细想想白项英不在饭店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怪事,只不过平日里很少有找上门去却见不到人的情况,因此令霍今鸿有一种对方就应该在这儿,随时“恭候”自己的错觉。
听饭店的人讲老板是跟段社长出去了,问什么“段社长”,说是每日津闻的社长段希灵段先生。
“什么时候出去的?”
“上午。”
“什么时候回来?”
“没说。”
霍今鸿心里生出一股说不清楚的烦躁。
的确是说不清楚。白项英作为饭店老板,因工作上的事跟报社来往听起来再正常不过,但因为与人有约而让自己扑个空却是头一次。正常的事和不正常的事合成一件,成了这无名烦躁的来源。
——事实上在他的印象里白项英还从来没有和某一个人单独出去过,即便是因为公事。
傍晚,霍今鸿办完事又特地绕路经过饭店,白项英依旧没有回来。
这个点没回来,大约就是要在外面用晚饭的意思了。
“等你们老板回来跟他说一声,就说我有事找他,叫他给我打个电话。”
“是。”
饭店的人都认识霍今鸿,也知道他现在已经不是治安队的副官长而是特高科科长,态度相较于从前更加恭敬几分。
吩咐完之后霍今鸿便打道回府,晚上九点多钟收到白项英从饭店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对方的声音听起来略为疲惫。
“今鸿,听说白天你来找过我。”
“是,经理说你跟报社的人出去了。”
“每日津闻的段社长,他今天请我吃饭。”
“是么,看起来你交到个谈得来的朋友。”
白项英倒是实话实说,大概是觉得“跟朋友吃饭”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本身“朋友”这个词从霍今鸿嘴里说出来就让他觉得万分别扭,毕竟他从来没有过朋友,没有,也不需要。他本以为对方跟自己一样,然而突然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个可以一起吃饭的人,毫无征兆和预警。
——不,半个月前他们好像就已经搭上话了,在那次晚宴上。
“说起来我们好像还没有一起出去吃过饭,自从来天津之后。”
“……”
“本来也没什么机会。”
“今鸿……”
一声“今鸿”让霍今鸿回过神来,他惊觉自己方才是飞了魂了,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这不是司令部,也不是科长办公室,而是他自己的家。自从升任特高科长之后日本人便在军营附近给他安置了住处,尽管能够大体保证没有监听,但出于谨慎考虑他很少通过电话讲公务以外的事情。
所谓公务以外的事情,其实也只限于白项英。
“你休息吧,改天当面讲。”
“白天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有。”
“改天,是什么时候?”
“怎么,现在我见你还得排队了是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
隔着电话线霍今鸿仿佛能看到对方为难又急于解释的样子。他明白他不是那个意思,但就是不高兴,非常不高兴,以至于直到挂断电话也没明说“改天”是什么时候。
他也不知道“改天”是什么时候,他认为那应该是任何时候,任何时候他都得找得到对方才行。
.
另一头,白项英怔怔地举着电话筒出神,盲音响了足足一分多钟才挂断电话。
他听出霍今鸿的不悦,心里也因为让对方白跑一趟而愧疚,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几天里实在发生了太多事,一切都在朝着他不曾想过的方向发展,这是几年来从未有过的。
变故发生在四天前,每日津闻因为搬了新办公楼举办典礼,金松饭店也收到请帖。
白项英不想参加典礼,但又怕拂了段希灵的面子,于是备了份礼物亲自送到总社,稍微寒暄两句告辞回家。
万万没想到,在回饭店的路上汽车撞到了个人。
第192章 45 不该遇到的人
白项英在接到报社送来的请帖之前没想过会这么快与段希灵再有交集。
作为平时业务上有所往来的“朋友”,在对方乔迁之喜时表示祝贺也在情理之中。他懒得参加社交场合,又怕拂了对方的面子,于是取了个折中的办法,让怀安送自己去一趟报社,送上贺礼寒暄两句就打道回府。
段社长待人真是周到至极,尽管社内宾客络绎不绝,得知白项英前来他还是想办法抽身下楼亲自收下贺礼,又在会客厅攀谈许久,顺道介绍了其他几位报社社长。以至于白相英最后告辞的时候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认为对方对他如此真诚,而自己只想着敷衍。
回去的路上,他心想作为回礼,今后是不是应该对《每日津闻》更加热情一些——虽然从前也并没有很冷淡,或者在饭店遇着类似场合时也回请对方赴宴。
心不在焉地想着,忽然间车身猛地震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急刹车差点将他从后座上掀下来。
“……啊!”
“怎么了?”
怀安低呼一声,扭头看向窗外:“好像撞到人了……”
“撞到人了?”
白项英顺着对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前方路口的拐角处一个人影闪过。
大概是个中等身材的便装男人。一手捂腰佝偻着背,步履摇晃,看样子的确像是被车撞到,至少碰到了。
——但为什么走得这么急,几乎像害怕被人多看两眼似的。
怀安车技一直不错,而且性子慢,开得稳,从来没有在路上发生过擦碰,更别说撞着人了。但是对方既然这么说,况且方才那人又不像是毫发无伤的样子,他想如果当真是自己的车撞到了人,那便有必要去检查一下对方伤情如何,是否需要送医院。
白项英让怀安把车停到路边,自己下车去查看情况。
走到那人方才消失的路口,往右是一条窄巷,左边似乎是一户人家的后院,不见男人的踪影。
他不由觉得奇怪。那人带着伤能跑哪儿去呢,况且就算有天大的急事,能急到连被车撞都不顾了吗?
这时他突然看见墙角的血迹,心中“咯噔”一响。
怀安因为不放心,把车停好之后也跟着下来赶到白项英身边:“老板?”
“刚刚是撞到了?严重不严重?”
“确实撞到了,不知道严不严重……”
“我们分头找,你去那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