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坠落(65)

　　“我不能留在这儿，我要挣钱，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有钱，也有的是事情给你做。”
　　“你们的事我做不来，留在这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好处？跟着我可比在码头搬货有奔头，不信你问问……问问他们，在这儿过得舒不舒服？”
　　乔七边说边撇下巴。霍今鸿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只看到齐刷刷十几张死人脸，连苏定都面无表情，虞郦棠更是把眉头皱成了褶子，比刚见到时的表情还要臭。整个客堂里只有裘小嘉笑嘻嘻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总的来说不大像是“过得舒服”的样子。
　　沉默良久，唯有站在沙发旁边的叶晋点头道：“开心。”
　　霍今鸿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开心”这两个字衬在对方表情寡淡的脸上非常没有说服力——也或许本来就是敷衍。
　　“行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乔七忽然变了个语气，一甩长袍从沙发上站起来，“先给我看看你的耳朵究竟有多好，是不是老四在夸大其词。”
　　.
　　霍今鸿被带到洋房后面的一块空地边，一路上全是碎砖，木材和刨到一半的土坑。
　　乔七边引路边给他讲这三层洋房的来历，说是先前在英租界看中一套过气军阀留下的旧宅，本想买了住的，但因为常年只在法租界活动，对那环境位置不太满意，稍一犹豫就被某个青帮大佬抢了先。大佬后来知道乔祁也想要这宅子，特地腾出来让给他。他面子上不肯拿别人“吐出来的东西”，心里却又实在喜欢，于是便找来西洋建筑师，仿照那宅子重新给他设计了一座建在这儿。
　　住了几年感觉不错，现在又想再建个花园。
　　霍今鸿心里揣着事儿，实在对这“乔府扩建历史”提不起兴趣，不明白对方为何偏要啰啰嗦嗦说个不停，像在炫耀什么丰功伟绩似的。
　　不过既然话多，那至少说明心情不错，兴许形势还未严峻到事关生死的地步。勉强听了半天故事，霍今鸿瞅准机会再次好言相求道：“七爷，多谢你看得起我，我就是个普通人，耳朵稍比别人尖一些，大多数时候就是靠干力气活换点钱。我一个人漂泊惯了，往后可能不在天津经久居，还要去南方找失散的亲人……”
　　“别找了，你要是想要亲人可以认我做爹。”乔七打断他，开玩笑似的歪头咧了下嘴角，而后不等对方作出反应又接着迈开步子：“谢什么，我这不叫看得起，只是对你有点兴趣，到底有没有本事得试了才知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
　　“我没有高兴啊……”
　　两人在一处废弃林子前停下，乔七转身对紧随其后的众人道：“手头都带家伙了吗？”
　　“带了。”
　　八名青年在叶晋的示意下分散排开——并不是方才出现在客堂里的全部，乔七只点名让其中半数跟了过来，但这阵势足以给人造成压迫，简直像是聚众斗殴了！
　　霍今鸿朝人群里观望两眼，发现苏定和虞郦棠都在其中，裘小嘉却被留在楼里。
　　他不晓得对方整这一出想干嘛，难道是叫他以一对八跟这些人比武？那恐怕只有真正的练家子才有胜算，又何必多此一举为难自己。
　　“我们平时出门办事多数用枪，所以今天就先用枪试你，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说说看。”
　　“什么建议？”
　　“怎么用枪试你的耳朵。”
　　霍今鸿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的用意，紧接着松了口气。
　　如此看来这“试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险，因为用枪试耳朵的把戏他不是头一次干，而对于自己的听觉他向来是有信心的。
　　“你蒙住我的眼睛，我能分辨出你们不同的人打同一把枪的声音。”
　　“嗯……听上去是挺有意思。”乔七摸着下巴，似乎对霍今鸿的提议不很满意，“可就算能分辨出又怎么样呢，我们这些人三天两头跟子弹打交道，并不需要知道是谁开的枪。”
　　“那你说怎么试？”
　　“叶晋……”
　　“七爷，我不知道。”
　　“我还没问你怎么就不知道？”
　　“您问。”
　　“有什么好办法能试他的耳朵？”
　　“还是七爷您来决定吧。”
　　“没用的东西！”
　　乔七背着手像个小老头子似的踱步，琢磨半天一拍巴掌道：“这样吧，你蒙上眼睛站在这儿，我让他们轮流用枪射你，看你能不能避开。”
　　霍今鸿一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不是在试耳朵吧，你让这么多人狙杀我一个，我就算睁着眼睛也躲不开！”
　　“放心，我不会叫他们照着你的头打，也会给你活动的空间，但怎么躲就看你的本事了。”
　　“要是没找准方向撞子弹上怎么办？”
　　“那正好……”乔七笑着抬手拍拍他的面颊，“省得我动手。”


第78章 11 生死之间（上）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怎么让我死？”
　　霍今鸿像看疯子一样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恶毒且不可理喻。
　　乔七不以为然：“紧张什么，如果你真有老四说的那么机灵，那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他让叶晋把霍今鸿带到空地中央，又拿了块与他同高的靶子插在地上，其余人则是退到二十米之外，凌乱散开围成一个不均匀的圈。
　　“我给你一米的活动范围。”
　　在乔七的指示下叶晋将霍今鸿手上的镣铐换成一米长的锁链，另一头栓在靶子上，而后用黑布蒙住他的眼睛。当视线暗下去之后剩余感官被无限放大，特别是耳边一丝一毫的微小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
　　霍今鸿原本是不惧怕黑暗的，耳朵就是他的第二双眼睛，可一旦想到二十米开外有数个枪口对着自己，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这跟多年以前自己在霍岩山和哥哥面前显摆本事不同，这是真正的生死考验，一旦出错就无法挽回！
　　乔七正在跟那八人授意开枪的方式，叫他们每个人站在固定位置，根据自己的指示对着靶子打。也就是说除非事先预知谁会开枪，并在对方扣动扳机之前就做好躲闪的准备，否则胡乱动作反而会增加被击中要害的可能。
　　霍今鸿掂了掂手上的手链。一米，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刚好够自己围绕靶子在有限的区域内做出闪避的动作。
　　理论上讲二十米的距离完全是他可以掌控的范围，从对方吸气，屏息，瞄准，到扣动手指，只要有所举动就不可能逃过他的耳朵。
　　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从出客堂他就发现了，这乔府之内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跟活鬼一般，脚步声响时有时无，仿佛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举止不发出动静似的，这令霍今鸿产生了一个恐怖的念头——就如同那晚暗处的狙击者对自己隐瞒行踪一样，眼下围猎自己的这些“捕手”，只要他们有意，就可以掩盖一切能给自己提供预警的声音。
　　若真如此他该怎么办呢？
　　仅凭子弹脱膛到到中靶之间短短不到一秒的时间，他如何能够从子弹下逃命？


第79章 12 生死之间（中）
　　霍今鸿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行尸走肉般活到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等着自己去做，怎么能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八个人远近不一地立在靶子四周，形成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圆，他拖着铁链转动身体，一一分辨出每个人的位置。
　　虞郦棠和苏定分别在正午十二点钟和八点钟的方位，叶晋不在这八个人之内，乔七则是从方才开始就没了动静，不知身在何处。
　　突然六点钟方向一人举起枪，霍今鸿听得真切，随身转过头去，没等细想一颗子弹凌空而来。
　　人在遇到危险之时会本能地做出躲闪的动作，但那子弹并非冲着他的要害而来，胡乱躲闪反而会把脑袋往枪口上送。霍今鸿几乎是凭着直觉收起脖子，子弹贴着右脸颊射入靶心，远处响起两记低呼，大概是府上做杂役的下人在围观这场“狙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