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坠落(181)
“你总是很随便地提到‘死’,在我看来是过去的某些事情给你带来太大的压力,可人不能总是这么沉重地活着,一段健康的感情应该能使你更加快乐,而不是自甘痛苦。”
“段社长,我知道你出生优越,又是人中龙凤,你眼里的世界是我一辈子都没有办法体会到的,所以你才能顺理成章地说出一些堂而皇之的话……享乐主义,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什么才算‘健康的感情’。”
白项英说着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因为对方这番话正好触到了他的痛处。
他如何没有察觉到自己和霍今鸿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明明已经想尽办法让对方过得好,可最终两个人都越来越痛苦。
段希灵快步靠近床边坐下,按住白项英的手背做出安抚的动作:“对不起,说了不该说的话……我无法了解你的痛苦,也没有资格劝你放下过去,但我想让你至少现在过得快乐。”
“不需要说对不起……”
“我眼里的世界其实和你看到的没什么两样,只要你愿意重新接纳它,所以白先生,不要拒绝我好吗,我想和你分享我的所有。”
“你,你为什么……你对我说这种话,我只是,我只是个……”
“再来根烟吗?最后一根,多了我也舍不得给。”段希灵再次撇开话题,同时打断他的话。
白项英这回没有再推辞。抬起刚被松开的左手虚虚按住领口,心跳分明,他想此刻或许真的需要加一支烟让自己迅速平静下来。
很快新的雪茄被燃着了递到手边,香甜的松果味再次充入鼻腔。
“这烟的味道很特别。”
“用雪松木点烟不会污染雪茄本来的味道,而且燃烧得慢,比用火柴或者喷枪更有风味。”
“我是说,这真的只是烟草?”
“怎么?”
“感觉上像是加了类似镇定剂之类的东西。”
“你担心我给你吸鸦pian吗?”段希灵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白先生,你多虑了,那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东西我是不会碰的,当然也不会让你碰。”
“我只是问问……”
“像鸦pian或吗fei这种东西,不但会使人失去自我而且严重损害健康,让漂亮的人变得丑陋。我既然说要追求你,当然是希望你好,你不必担心我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白项英为自己无端怀疑对方感到内疚,幸而段希灵看似并未因此动气。
“尼古丁本来也有一定的镇定效果,你感到舒适或者轻松都是正常的,说明你确实需要它。”
“段社长,你提到漂亮和健康,可我早过了漂亮的年龄,身上还有各种毛病,我很难相信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对我感兴趣,你随时可以找到跟你登对的人,女人或者男人。”
“白先生,你在把我跟那些专挑戏子包养的老板们做比较吗?如果只有十几岁的男孩子才可以算漂亮,那我也早已经过了年龄了,可我明明还年轻,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漂漂亮亮地谈情说爱。”
“我……”
“至于你说的毛病,我想没什么是不能通过精心调理养好的,就像这皮肉伤,等血痂脱落就会完好如初。”
白项英任对方抓起自己的手腕举至眼前,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按压伤口,因为隔了层新鲜的血痂,没有疼痛只有麻痒。
冷不丁的一个哆嗦,抽到一半的雪茄悄无声息地落到地毯上。
——会好的,没关系……哥哥,都会好的。
——你觉得我是说着玩的吗?
——我会保护你。
是谁,谁在说话……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让我想起这些?
那些从来没有当真过的话,此时此刻回想起来动听得让人想哭。
难道那个时候口口声声不需要承诺的自己,其实始终等待着被人拯救,渴望有人心疼自己?
……
“我不喜欢在告白的时候被当做另一个人,但如果把我想象成霍先生能让你心里好过一点,我不介意再多做一些。”
白项英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一个滚烫的怀抱里。段希灵跪坐着搂紧了他,两人交首而贴,咸湿的液体沿着面颊滑落,浸湿了下巴底下的衣料。
“告诉我该怎么做,你希望我怎么做?”
“对,对不起……”
白项英仓惶后退,惊恐地发现自己方才一直死死抓着对方的后背。
一个陌生的怀抱,只因为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就让他产生了多年前第一次被怜惜的错觉。
“好挫败啊,白先生,我努力想要让你快乐,可你依旧为了别人伤心。”
段希灵没有松手,小心翼翼地控制力道,在阻止他挣脱的同时又不显得太过蛮横。
“我明明比他更适合你,至少现在我能给你需要的东西……给我一个机会吧,你不想换种方式生活吗?”
“你不知道我需要什么,你不能给我……没有人能给我。”
“我说过你需要纯粹的爱情,你一直都过得太累了,感情成了负担。不仅是你,他也一样,你们互相把对方困在牢笼里……”
“我不需要你说的爱情,我受不起。”
不知怎么就被那两个字灼伤了,心狠狠抽痛起来,透着酸楚。
他从来没有想过和霍今鸿之间算不算爱情,是或不是都没有关系,可“纯粹的爱情”又该是什么样的呢?
“你说要给我这给我那,那你想从我这儿拿什么?”白项英深吸一口气,在鼻间残留的松果香中嗅出丝丝凉意,“我有的你都已经看到了,你也知道我过去是什么样的人,你想跟我上床吗?”
“我不想从你这儿得到什么,如果硬要说的话,我希望你能需要我。爱情带给人的满足和成就感远远超出肉体上的愉悦,也许你没有体会过,所以才会这么问我。”
“我也希望他能需要我,永远……”
“什么?”
“段社长,你说的那些东西我曾经体会过,我不是什么都不懂,不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不要可怜我。”
“我看你的眼光是什么样子的,我也不知道。”段希灵感觉到怀里的挣扎在变弱,于是微微松手放开对方,“白先生,这是我第一次追求男人,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在用对待一位落难女性的方式对待你,请你原谅, 但我认为爱多多少少也可以是从怜悯开始的。”
白项英缓缓仰身与对方隔开两个拳头的距离,仅此而已,因为没有后退的余地,也因意识到对方无意做更进一步的举动。
可压迫感依然存在,语言比肢体更加强势,尤其当他发现那些话在试图否定自己长久以来赖以存活的东西。
他可以推开他,放弃他,说服自己那不过是年少冲动下的一个错误,但无法容忍别人去否定他。
“你说的爱情,早晚一天也会没有的,没有一个人会永远被需要。”
“世上本来就没有一成不变的关系,但至少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满足你,取悦你。如果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当然会有那么一天,那也并不是件值得遗憾的事。”
“原来这就是段社长你说的爱情。”
“爱情可以转瞬即逝,但不能够成为枷锁和负担。白先生,如果给你选择,你会想要长久的痛苦还是有限的欢愉?”
白项英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擦伤,沉默过后低声惨笑了一下。
“枷锁,负担……你不过同他见了一面,就可以这么笃定地说出这些话,是他跟你说了什么,还是我看上去真的那么痛苦?”
“我相信任何一个关心你的人都看得出来,你不快乐。”
“你也认为痛苦是长久的,是吗?”
“白先生,恕我直言,你和霍科长是不可能发展下去的。无论过去你们有过什么,抛开感情的事来说,他已经完完全全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