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聆诉堂前语(81)
沈宛鸿没好气扬声,“你也别在这儿守着了,带你陆菲妹妹出去玩去。”
沈聆染收回目光放下瓜子皮,瞥过陆菲,正巧儿这姑娘今天也穿了件红。他拍拍手上沾的花生瓷皮,站起来说:“行。”
他跟陆菲从小一起玩到大,两人在国外时也互相照顾,沈宛鸿和陆明阳对视一眼。
沈聆染老远看见,知道这俩老头心里想撮合他们,从正厅出来奔向门口,路过厨房冲里边喊:“启明,出去玩,我带你逛街买炮仗。”
“啧——”
沈宛鸿想过去踹他两脚,约会怎么还带侄子,不开窍!
沈启明没过生日那个这么好福气,吃了早饭就被他妈抓壮丁帮忙在厨房看菜,腰上别着花围裙冲出来喊“没工夫。”
滑到嘴边看见陆菲,咕噜又咽下去,迫不及待摘了围裙卷吧卷吧还给他妈,一步垮下三个台阶。
“好。”
他走到陆菲身边,含蓄又羞涩叫声,“小姑。”
他空长了个年纪,一群人里辈分最小,陆菲笑着跟应“哎”。
她今儿个穿了件贴身黑毛衣,外头搭件红色毛呢小披肩,脖子上带圈白绒毛,脚下是利落长靴,时髦又抢眼,笑起来又甜又美,沈启明五迷三道心都要化了。
沈宛鸿和陆明阳已经进了厅里。沈聆染搓齐人,没着急出门,“你们先聊着,我回去换身衣裳。”
他心机深,不信今儿个衣服撞色是巧合,既然自己没那意思,就别让人小姑娘误会,也让他爸死了这条心。
他回去换上那件黑纹翡翠扣的,外表套间保暖大羽绒服,暖暖和和逛街去了。
临近春节,街上热闹,人来人往口吐白气,棉鞋踩皮鞋,走街串巷卖冰糖葫芦,拎锅爆爆米花的哪哪都是,小孩儿在路上嬉闹摔炮。
屋檐下挂着冰溜,背阴处积着雪沫,太阳照着也依旧又干又冷。
沈聆染没戴手套,把手插进兜里暖和,陆菲穿这身靓是靓,没走出多远就瑟缩肩膀冻的跺脚。
沈启明比他小叔怜香惜玉,要脱了羽绒服给她穿,陆菲不要,他追上前边问自顾自走路的沈聆染,“小叔我们去哪儿?”
沈聆染说:“去买炮放。”
沈启明想这要他俩也就算了,陆菲一个文静的小姑娘家怎么能跟着他们砰砰放炮,“算了吧。”
他委婉说:“我们都多大了。”
沈聆染想想也是,每年放炮他都只能站旁边看,不能上手实操,兴致索然,“那就去工坊看看。”
他从小没人教着玩,就不会玩,闲下来泡工坊研砂,算是乐趣。
沈启明瞪大眼睛,回来这几天俩人忙前忙后一直没闲,不是帮忙备宴就是汇报结算乌昌店下半年营业,好不容易出来玩怎么又得去工坊,还带着陆菲,人家哪会对颜料感兴趣。
“小叔,要不我们去逛花鸟市场吧,那儿暖和,玩意儿还多。”
花鸟市场是以前的植物园改建,在带顶的大棚房里,只要太阳出来,里头比暖气房都热。
沈聆染拧着眉头,“昨儿个不是刚逛了吗,没什么好买的。”
沈启明支吾反驳,“昨儿个不是没走到头,今儿个咱们走到头去看看,说不定能淘到什么好东西。”
沈聆染简言意骇,“不去。”
当着陆菲的面,沈启明也拗,“那我也不去工坊。”
两人在街上僵持,陆菲冻得发抖出来圆场,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不偏不向,“要不我们去茶楼听评书,还能吃桂花糕,我请你们。”
沈聆染心说玩会儿就该回去开晚宴了,在外头吃什么桂花糕,没等开口,沈启明抢先说:“好啊,桂花糕好,就吃桂花糕,咱们去贤德楼,我请你们。”
这俩人诡异合拍。二对一,沈聆染势单力薄只好跟他们走,路上侧瞥兴致昂扬的沈启明,心说这小子今儿个怎么像打鸡血似的。
贤德楼日日有人做场说书,他们去时正赶上《三国演义》,三人靠窗落座,花生瓜子干果摆上,陆菲只看不吃,沈启明问为什么,她不好意思从小斗篷袖子下伸出手,原来是指甲上涂了亮晶晶的护甲油。
魏浅予拧眉头,他从小到大连长指甲都没留过,不明白这女孩子为了臭美能连东西都不吃。
沈启明抓一把瓜子,剥皮取仁一个不吃不吃,攒在茶碗接碟里攒了一小堆,雀舌一样。
“指甲油好看,剥瓜子伤了多不值,你吃这个。”
沈聆染眼看他把碟子给了陆菲,心里有点酸,台上说书人拍案惊堂,正讲到“吕布怒发冲冠为红颜……”
他啧了下嘴,突然就明白了点味儿。
评书听完,太阳已经坠西,外头天开始起风。出了茶楼大门冷风灌进领子侵入骨髓,沈聆染裹紧外套匆匆往外走,陆菲从暖和地儿猛一头扎入寒冬,冻得牙齿打颤,沈启明又脱了羽绒服给她穿。
陆菲看他里边只有一件毛衣,赶忙推脱说不用,后退着瞥沈聆染,视线对上。
沈聆染也往后退,裹紧外套缩着肩膀说:“天儿真冷,赶紧回去,回去就暖和了。”
陆菲:“……”
沈启明:“……”
街上行人都在往家回,小商小贩收拾了摊子装车要走,太阳沉到鳞次栉比的高楼下,西边火红一片。
沈聆染吐出一口冷气,整个下午心里挂着念着,都到这点了,他师兄总该来了吧。
沈家从门口到厅内,灯火通明,诺达的院子前后都亮成一片。厨房灶下火呼啦呼啦地烧,飘出来的香气儿顺风能走好几里地,馋坏了左邻右舍,有小孩跑来要晖圆糕,段文秀也叫人大大方方给。
临进大门,沈聆染心脏噗通步伐匆匆,先其他两人绕过影壁往正厅去,模样比挨冻的陆菲都急切。
厅门哗啦被推开,寒气涌入,被掩盖的人声喧嚣霎时涌入耳中。灯光明亮,沈聆染一眼就见到了坐在沈宛鸿身边的梁堂语,胸腔里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他师兄穿见灰白色系腰带大衣,他进来前正在笑,先看了他,又看了他身边的陆菲。
厅内彼此交谈声因推门静滞,见是沈朱砂进门纷纷起来祝贺,沈聆染被人拥簇其中,华灯琳琅,恭维声声,他应着,答着,却没有一句能进耳朵脑子,拨开人群径直走到梁堂语身边,眸光颤动温和,千言万语噎在喉咙,又只是轻轻喊一句:“师兄。”
梁堂语站起身,两人目光始终交叠,他笑着从兜里掏出藏蓝盒子递过去,“小予,生日快乐。”
沈聆染不用打开就知道里边是什么,鸡血石,满堂红,盒子里是他师兄的真心——送你的礼物得是最好,思来想去只有我的真心合适,现在我把他给你。
一天两宿的焦灼思念和殷切期盼都被这一方盒子装下,其中滋味和感动只有他和他师兄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聆染含蓄低下头,想抱他,想亲他,想做很多很多事儿。
只是,满座宾客,他爸还在旁边,只能暂时将排山倒海般情绪压下,轻轻说:“谢谢师兄。”
第75章 说亲
华灯初上,宴席开始,佳肴美酒,觥筹交错,道贺声声。
这次沈朱砂坐在堂前,梁堂语坐在堂下,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别人敬酒敬茶他通通去回,只是目光总忍不住朝梁堂语那边瞥。
沈宛鸿在旁边看着,眼角微收,将他从刚才开始脸上表情与反应尽收眼底,筷子碰掉地上,他说:“浅予,给我捡起来。”
沈聆染弯腰拾起搭在桌上,拿了只新的给他,“怎么突然这么叫我?”
他还以为“浅予”这个名儿在沈家早就被人忘了。
沈宛鸿端着杯子喝酒,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刚才听梁堂语叫,心里别扭又局促,这种跟旁人超越家人的亲近感叫他不是滋味。
吃了菜喝过酒,最后端上晖圆饼每人都尝了一个,这次是请专门点心师傅做的,皮脆里香,盘子里每一个的图案都不一样。
先前梁堂语过生日时候魏浅予亲手为他做过,里边夹着蜜饯。他拿了一个咬下,发现是实心的,并不见馅,四下看去,其余人手里也都是实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