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聆诉堂前语(77)
沈启明说:“你不能只仰仗我来收拾烂摊子,我不可能伺候你一辈子。现在什么事儿有我给你跑腿,将来我娶媳妇儿了你怎么办。”
魏浅予说:“你娶媳妇儿怎么了,娶了媳妇儿也不离开沈家,咱叔侄俩照样一块儿。”
沈启明掀开眼皮,不动声色打量了他眼,“你也老大不小,该给自己物色个贤内助帮忙掌家。”
魏浅予笑了,放下筷子缓慢靠上椅背,“你怎么比我爸都烦,是不是嫌我老支使你,不愿意干了。”他抱起手臂,贱不滋滋说:“我这辈子偏偏就不娶了,这次生日就跟我爸说,把你过继来给我当儿子,我也不白使唤,将来家产全归你,保证没有兄弟姊妹争。”
沈启明听他越说越离谱,又想着这几天谣言,扔下螃蟹壳觉着满桌子好菜都没胃口了。
魏浅予见他嘟噜下脸,挑眉笑了,早听出他话里有话,“你这左一炮仗右一枪的试探我,说吧,到底怎么了?”
沈启明出口气,他从小耍嘴皮子使心眼就不是魏浅予对手,这老实孩子听话,把外头传的流言蜚语一五一十说了。
风文甲在魏浅予摔了碧玉龙凤合卺杯后,开始对外说当年风如许和聂皓然的旧事,梁堂语之前画展暴露了雨毛皴,魏浅予为聂瞎子披麻戴孝,于是谣言又牵扯出了他俩“干屁股”。
魏浅予眉头簇起,指尖挑了根筷子转,转过两圈后吧嗒掉在桌上,这一点细响惊得他好似如梦初醒,有些人表面佁然不动,内里已是乱作一团。
流言来势汹汹,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的沉默叫沈启明摸不着底,直觉他小叔虽然做事出格但不至于荒唐,安慰说:“风如许跟聂皓然的事儿大家都不信,你跟你师兄更是无稽之谈,小叔,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儿,风家这手段可真够卑鄙,就是看你风头太盛刻意恶心你。据我所知,这次生日宴上,爷爷有意给你介绍门亲事,快的话转过年就能定婚,到时候这些传言……”
“启明。”
魏浅予打断他自说自话,虽然不知道怎么处理眼下,但有些事儿瞒不住,即便不是现在,也会是在生日宴上,时间久了,身边人都会察觉,他不要什么好亲事。
“倘若这些话都是真的呢?”
“小叔……”沈启明怀疑自己听错了,结结巴巴问:“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魏浅予站起来,“你上次问我两个男人怎么弄那事儿,你说我为什么屁股疼。”
沈启明脸倏地涨红,瞪大眼睛惊恐交加,蓦然拍桌子起身,震得碗盘叮当响。
“沈聆染你是不是疯了!”
那些流言刚起时,他连往那方面想都没想过,要不是今天他小叔口无遮拦,他连提都不会提。
他们一起长大,虽是叔侄却比亲兄弟还亲,魏浅予做事嚣张猖狂,可再怎么无法无天都有底线。
“你们太……”
想到那场景,沈启明腹腔牵着胃一起翻涌,要说“恶心”,话到嘴边怎么都吐不出来。
他小时候性子软,被人围着圈骂没爸怯懦的只会哭,连告状都不敢。是他小叔次次冲出来替他打架替他挨罚。
他小叔打小身骨就弱,明明比他小一岁,却总爱装大的,将他掩在身后宠着护着。
沈启明说不出伤他心的话。
魏浅予料到这孩子会是这样的反应,如果说整个沈家有谁在得知实情后依旧跟他站在一起,他能想到的只有沈启明。自己今天彻底给这个单纯的侄儿上了一课。
“你要是觉着我疯了,那就是吧。”
“小叔……”沈启明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冲击太大,心和脑子都很乱,冲过来抓着他肩膀,语无伦次说:“这病不是天生的,我们能治好……我带你去看医生,能治好的。”
“这不是病。”
魏浅予拉开他手,清晰反驳,“启明,从小到大,你总能一下就指出启明星的方位。”
“因着你们重名,在你心里,它就跟天上其它千千万万颗星子不同了。”
“牵了手,亲了嘴,动了心,我师兄,对我而言就跟其它千千万万人不同了。”
“我跟你们是一样的,因为风骨、品行、相貌爱上了一个人,只不过我爱的这人,恰好跟我同一个性别而已。”
沈启明不懂,也很难理解,“可他能毁了你。”
“路是我自己选的,这事你就不用管了,你也管不了。”
魏浅予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有一件事必须得做,“这事儿别叫我师兄知道。”
沈启明恼了,“你还惦记你师兄?!”
魏浅予出了口气,心乱如麻,习惯逃避,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强硬转了话题,“我爸叫我什么时候回去?”
沈启明别过脸,被魏浅予拿捏死死的,沉默半晌,“十五是你生日,最晚后天晚上咱俩得到家。”
“那就定后天中午的票。”
魏浅予看着桌上放凉的菜散发出油腥,他跑了好几家,拣沈启明爱吃的买,本想请他吃顿好的。奈何天不遂人愿,这顿好饭终究没吃成。
宴席不欢而散,沈启明送他出门,走到门口依旧不死心地压低声央求,“小叔,咱们回头行不行。你要真把天捅处窟窿来,我收拾不了。”
魏浅予走出门,脊柱挺直站在光下,“这次不用你收拾,我自己扛着。”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的主cp就是梁沈,副cp出了风聂外还有彭先生的,暂不剧透,启明是直的,从头直到大结局。
第72章 跟我回家
梁堂语傍晚回来,魏浅予又在荷风山馆等他,薄暮朦胧,寒竹苍翠。他一进门就看见鹅颈椅上背影单薄,快走两步绕过长廊登上台阶,可能是天黑,也可能是心不在焉,那人竟然毫无所察。
梁堂语解开大衣呼啦从头顶罩下去,带着残留的体温和好闻的燃香气味将人裹挟。
魏浅予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低低叫了声“师兄”。
“你是不是冻傻了?”
梁堂语见他脸上空白,碰了碰嘴唇冰凉,无奈又好脾气地说:“沈先生,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肯听话,外边冷,在屋里等我。”
魏浅予把冻凉的手隔毛衣贴在他身上暖,神情又活起来,仰着脸笑,“小别胜新婚,咱俩又是小别又是新婚,我想你,巴不得时时刻刻看着你。”
他舌灿生花,哄人信手拈来,梁堂语说:“才一天而已。”
魏浅予纠正,“是一年,度日如年。”
梁堂语亲了亲他鼻子,“你尽是歪理,我说不过你。”
他把大衣拉下头顶,裹着人带进怀里搂着,一并回小院,凌霄的光藤在夜色中随风摆动,路上问他疼不疼了,有没有发烧。
魏浅予说:“不疼,没有。”
他身上不疼,心里却怀揣着秘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吃过晚饭天就黑了,临近春节,梁堂语答应替几个同事写春联,从饭房出来去了书房,这里没通暖气,笔洗水面结了层薄冰,他碎冰泡笔,过了一会儿,魏浅予穿着羽绒服拿烧茶小炉子探头进来,也不作妖也不乱撩,凑到桌边给他研磨铺纸,伺候完又坐在桌前煮糯米普洱。
香气绕梁三尺,梁堂语难得见这祖宗又乖又消停,笔尖切进纸里,一个“好”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抽空说:“这么听话,是不是又闯祸了。”
魏浅予把双手摆在火炉前烤,闻言想了想,“你上次说要陪我回去过生日的话,是哄我玩的还是真要过去?”
梁堂语没想到他目的竟是这个,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问:“当然是真要过去。”
“跟我回北京?”
“嗯。”
短促的一个字,魏浅予像是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承诺,郁结稍平,又咧开嘴笑,炉子上的水咕嘟烧开,茶汤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