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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聆诉堂前语(68)

作者:相与步于中庭 时间:2023-03-03 10:02 标签:年上 甜宠 年代文

  周围人头攒动,彭玉沢一怔,梁堂语直接被他臊白红脸,左右顾过,幸亏没人听见,压着声训:“光天化日的,你胡说些什么。”
  魏浅予也是心里堵着火气没地撒,偏巧彭玉沢站他师兄身边,任性来这么一句过瘾。
  碧玉龙凤合卺杯已经被服务员放回玻璃罩里,罩子上映着张生气的脸,“今儿个可真长见识了,林子大了,别说是鸟,王八都有。”
  魏浅予狠狠说:“这老王八蛋,这么大年纪了在我面前低声下气哭,存心叫人看笑话膈应我呢。我还真不吃这套,跟我装孙子,我就做他一回爹。”
  梁堂语听他要给七十岁老头当爹,不知道风文甲哪来那么大本事把他气成这样,有担心他吃亏。
  “他跟你说什么了?”
  魏浅予没回答,面无表情睥彭玉沢,火气压下去,“你刚说他是为了我来的,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彭玉沢挑了下眉,他也想知道刚才风文甲老脸都不要,是为什么,静静等着后续。
  “你之前说火烧雪园什么都没留下。”魏浅予冷笑说:“那可真是巧了,风文甲要送我一件点翠蝴蝶珐琅蓝银冠头面,说是风如许的遗物,叫我以后替他关照一个叫风满庭的。”
  彭玉沢攥紧手里折扇,“这群狗王八蛋!”
  从确定碧玉龙凤合卺杯是真品时,他就怀疑当年风如许的财物被风家暗地偷走,这下子彻底得到证明。
  点翠蝴蝶珐琅蓝银冠是风如许最贵的头面,一直存在雪园床底下。当年彭玉沢跟在风如许身边学艺,他爸定了这件东西做谢师礼,东珠大三十中三十小三百,纯银的架子,珐琅上彩,点翠羽镶八宝……因为太华贵,风如许从不舍得戴,箱底铺着红绒布,逢年节拿出来擦擦再放回去,说给他留着。
  风家对外说,那夜大火突如其来焚烧所有,以至于风如许什么都没留下。原来早就叫他们偷走了,他师父临死前摆在身边那几口箱子都是空的,大火焚烧的只有一栋空宅和他这个人罢了。
  魏浅予觑过他,大概因为骂的那话解气,语气稍微好了点,“他跟我说,这碧玉龙凤合卺杯也是风如许的遗物,有传家之用,这次拍卖会叫我别跟他争。”
  风文甲原话当然要比这委婉,比这动情,更有声泪俱下。魏浅予一向知道人心丑陋,除了他师兄以外旁人的都经不住细看,但头一遭遇到这种彻头彻尾的败类,把假话说成真话,还能哭出声来,叫人恶心。
  梁堂语蹙眉,“他说这是风家的传家宝?”
  魏浅予再忍不住,破口大骂:“那是我干爹的杯子,怎么就成风家的了?说我跟他争,他也配!”
  他没有当场给风文甲教训,是怕叫他们知道了聂皓然还在乌昌,风家人不择手段起来没有底线。他干爹身体不好,最后这段时间要平安过,不能让人搅扰。
  彭玉沢问:“你干爹是谁?”
  魏浅予说:“聂皓然。”
  彭玉沢又想起刚才的事儿,他师父能“闭眼摸玉”不可能认错杯子,他当年究竟知不知道手里杯子是假的?知不知道道自己养了一辈子的风家,直至临终前都在吸他骨髓。
  “我想见聂皓然,我有事要问他。”
  他要问清楚,这世上,有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碧玉龙凤合卺杯。
  “你当你是谁。”魏浅予没好气说:“我干爹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彭玉沢字字清晰回,“他害死了我师父,我要找他要个说法。”
  “你放什么屁!”
  ……
  展厅不是吵架的地儿,几声对呛把四周目光引来,梁堂语怕一会儿负责人叫了保安把他们撵出去。
  这两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书房里还遗留昨日的沉香气息,梁堂语沏了壶热茶,彭玉沢和魏浅予对坐,屋外麻雀叽喳喧闹,屋内落针可闻。两个人走了各朝一边终于冷静下来,回来不骂了,魏浅予听完彭玉沢说当年的事儿。
  他指尖捻着滚烫杯壁,听完并不咄咄逼人,长睫扑下,“我干爹没有失约,那天晚上他去过雪园,只是风如许没跟他走。”
  这下连梁堂语都懵了,彭玉沢问:“你怎么知道?”
  魏浅予舒了口气,觑过他师兄,有些抱歉,这事他没有告诉梁堂语。
  “昨儿个下午,我从聆染堂出来又回医院看他,他跟我说了当年的事儿。”
  他干爹是故意趁他师兄不在才说,为的是让他认清这条路,因为现在回头也来得及。
  “那晚,雪园大门上了锁,他翻墙进去时候四周连堂都已经被火烧着成了一片火海。风先生站在堂屋前,他跑过去想拉人出来,结果一根横梁从上边砸下来,风先生推了他一把,自己被砸在下边。我干爹被余火烧坏了一只眼睛,搬压在风先生身上燃烧的横梁时,烧坏了手筋,现在还留着烧伤的痕迹。”
  “火势刚开始时,风先生是站在外边的,就是为了等我干爹。他临死前交代两件事,第一,他说他这辈子从来没后悔过,叫我干爹离开乌昌好好活下去。第二,就是跟他要了碧玉龙凤合卺杯,说了对不起。”
  合卺杯就是双杯连体,不存在又多出一个的道理,聂皓然亲眼见了风如许脚下的碎片,怀疑拍卖会上是假的,叫他留心。
  但今儿个他看了,展会上摆的确是真品,连杯子内腹那两句不起眼的“湿湿楚璞,既琢既磨.玉液琼浆,钩其广乐”小字都有。
  风文甲今天对这杯子势在必得,不惜“一哭二闹”。魏浅予想他们既然能偷走点翠蝴蝶珐琅蓝银冠,也能换走了真的合卺杯,跟风如许一起留在火场里的,是赝品。
  而真品后来被变卖,几经辗转,到了今天的展览台上。
  彭玉沢依旧不肯信,倾身问:“如果聂皓然如期赴约,我师父为什么还要自焚?”
  那年冬天整日下雪,那么冷他都挨了过来,眼见等的人回来了,马上就能得到自由,有什么理由放弃。
  魏浅予靠在椅背上,长长出了口气,“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觉着,只要我干爹赴约了,风先生就能离开风家?”
  “你什么意思?”
  “风家是大家,风如许又是家里门面,恕我直言,对于几百年传承的家族来说,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出了这样叫人戳脊梁骨事情,他们压着瞒着都来不及,怎么会把人放出去招摇过世。我甚至怀疑那场火是风先生自己放的,还是风家是为了脸面故意放的。”
  宁死勿扬家丑,就跟古代女子失了贞洁被逼自尽一样。在有些人眼里,名声可比人命重要多了。
  这些话给了彭玉沢当头一棒,低头直勾勾瞪着桌面,这是他一直忽略的问题,以前他总憎恨风家像群蚂蟥似的吸血吃肉。为什么又会理所应当的认为那群寄生虫会轻易放过供养人。
  魏浅予继续说:“他们把风先生关在雪园,只是心存侥幸,万一他中途想明白回心转意了呢,毕竟当时他一人可养活全家衣食无忧。不到鱼死网破,谁想砍了这棵摇钱树。”
  话已至此,彭玉沢全都明白了,事实像锋利刀子剐他,“但如果我师父执意要走,眼见人要留不住……”
  风家只能不择手段叫他没法离开,钱都没了,名声不能败。失去了一个风如许纵然可惜,但只要他们引以为傲的名声还在,总能培养出出下一个,现在的风满庭不就是下一个。
  风如许那天确实离开过雪园,中午出门,至晚方归,晚上喝了酒唱了戏,哭过笑过,将他送走后燃起大火。
  彭玉沢脑子乱了,心里又伤又恨,咬着唇止不住哆嗦,眼眶通红,“是他们做了什么,逼他留下,逼的他……”
  别无选择,唯有一死。
  他被自己真心相待,倾尽所有奉养的家人,亲手杀了。
  眼泪打湿桌布,彭玉沢小声哽咽喘息,原来真相是这样,他从来没想到风如许竟然死的这般悲痛。“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走,他明明能跟聂皓然离开的,为什么宁肯死也不走,一群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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