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聆诉堂前语(55)
梁堂语蹙眉觑他,对这个比喻有些不满,屈指在脑门上不轻不重弹了下,“不该你想的事情,别乱想。”
魏浅予捂着头,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师兄。”
“什么?”
魏浅予想,既然他师兄早早就能察觉自己的心意,那跟彭玉沢相处近十年,就一点儿都没发觉对方用心。
“对了。”梁堂语没等他开口就转了话题,“师父前天感冒了,这两天一直在家躺着。”
魏浅予瞬间就把方才事儿忘了,赶忙问:“严不严重,看医生了没有。”
梁堂语说:“没有,我要带他去医院,他死活不去。我说多了他跟我闹,非要多盖两床被发发汗就行,你正好去劝劝他。”
魏浅予不在这段时间,梁堂语依旧每日过去学习照顾,发觉聂瞎子的脾气有些古怪,白天师父传他技法教他画画倾囊相授,晚上拉他一起喝两盅相处融洽。
可当对方生病,腰疼腿疼时从不许他帮忙,这次卧床,他要在跟前侍奉都被毫不客气撵出来。
魏浅予不知道老头怎么回事,也没耽搁,提上自己从北京捎来的两瓶茅台就走。
大门没锁,魏浅予不用人开自己闯进去,小院还像以前一样,空三轮板车停在门口,菜圃里种的大白菜卷芯结实,一颗颗被用草绳利整扎起来,像小木墩。
他三步并两步推开正门,梁堂语跟在身后进去。屋里不算亮堂,可能许久没通风有股说不上来的味道,他把茅台放在厅里方木桌上,掀开棉布门帘进里间去看聂瞎子。
聂瞎子听见声儿已经爬起来了,见进来的是他便裂开嘴笑,“这么快回来。”他高兴,说话也有了点中气,只是说完又咳嗽。
魏浅予看他岣嵝在床,脸比自己走时黑了好几个度,病来如山倒,就算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都抵不住侵蚀糟蹋。只是这老人却像个孩子,不听话的叫人生气。
梁堂语给他顺背,等他不咳了把枕头扶起来靠在腰后,叫他靠着,自己转身去旁边桌上倒水。
他有条不紊伺候,魏浅予两手不占的站在床边,而后抱着手臂在床沿一坐,翘二郎腿没给好脸问聂瞎子。
“听我师兄说你感冒了也不去医院,说你你还跟他急?”
聂瞎子瞟过试水温的梁堂语,不知道是不是给魏浅予面子,没怪他“告状”,往上又挪蹭了两下把后背靠实。“人都是死在医院的,不吉利,我不愿意去。就是小感冒,不打紧。”
“你怎么这么迷信。”
魏浅予侧目,想把红脸继续唱下去,装着不在意,但一扭头见浑身病态老头满面喜色望着他,忍不住倾身给他掖掖被角,被子下的两条腿轮廓又细又长,他装不下去了,声音温和,“老头,你得好好照顾自己,养护身子。最少也要再活五十年,看着我当家,看着我——”他看向他师兄,动了动唇,想说:看着他和他师兄结婚。
梁堂语正低着头用两只杯子来回把水倒凉,并没有察觉这道目光。
“肯定照顾好自己。”聂瞎子拍了拍他手,宽慰似的说:“我苦了大半辈子,得跟着你们多享两年清福。”
他能看透魏浅予的想法,看透他眼底的期冀,“不看着你结婚,我舍不得死。”
聂瞎子问他手是怎么伤的,要不要紧,魏浅予觉着丢人,含糊带过。
他们又说了好些话,直到太阳偏西,又陪着吃了晚饭。聂瞎子被魏浅予哄得一下午高兴,精神明显好转,下床坐在方桌前,被魏浅予监督着只尝了一小瓶盖茅台。
月上枝头,地上梧桐风摇影动,花埠里昏暗,偶尔隔着几条街隐隐传来犬吠,魏浅予跟在他师兄身边往回走,垂眸看了看,不动声色探手,梁堂语正好从兜里拿钥匙,手背擦过指尖,上了台阶去开门。
魏浅予有些沮丧,回头去看,怪巷子太短。
梁堂语拿了钥匙才发现门没锁,应该是接茶罐放学回来的五婶打开了,他推开门,魏浅予快走两步跟上。
廊下凉风习习,月光静匿,草木茏茏,他垂眼看梁堂语垂在身侧的手,又要伸出,梁堂语突然停下,转身问他:“吃饱了吗?”
魏浅予再次交错,低着声说:“吃饱了。”
“吃饱了就好。”
梁堂语转过去,继续往前走,魏浅予又要伸手,他再次停下回身。
“手还疼吗?”
“不疼了。”
魏浅予第三次尝试时,他师兄又转过来。
“……”他怀疑今天黄历上是不是写着“不宜牵手”
这次梁堂语什么都没说,只是不懂声色握住他手,掌心熨帖掌心,拉着沉默向前走。
身后月光穿过廊边光秃凌霄,落了一地银华。
第54章 留住体面
门口芭蕉叶已经黄了,两串半熟不熟的果挂在半截杆上,麻雀大清早在里边穿梭打闹。魏浅予到点就醒,被这叽喳吵的紧眉头,怕扰了他师兄,想出去把这一群小崽赶跑。
他刚撑起上半身,没等转过身又被搭在腰上的手臂摁下,梁堂语闭着眼睛把人圈进怀里搂着。昨晚他好一通闹腾他师兄,梁堂语疲惫的很,难得赖床。
两个人都没穿衣服,魏浅予后背紧贴他师兄滚烫胸口,晨起那里还顶着他。他只会嘴上流氓,真到这时候连动都不敢动,心脏怦怦跳,踌躇说:“家里不让晚起。”
梁堂语埋在他后颈亲了亲,哑着嗓说:“没事,我这里可以。”
他感觉到小孩后背僵直,知道他在怕什么,调整了下位置,并不想做哪些事儿,不然昨晚哪会那么容易过去。
被窝很暖,他师兄胸口滚烫妥帖,魏浅予少了“威胁”,窝在里边心跳渐歇,姿态逐渐放松,过了一会儿转回身,跟梁堂语面对面说:“师兄,我想听你说句准话。”
梁堂语缓慢睁开眼,“什么准话?”
魏浅予搂着他脖子,直视他散漫的眼睛,“你以后就跟我这么过行不行。”
梁堂语想要紧眉,眉头极轻收了下散开,淡淡笑了,“小孩儿怎么这么多心事。”
“我很贪心。”魏浅予知道他又在规避,昨天在聂瞎子家,梁堂语是故意不接他目光的,他得要对方下定决心,“咱俩的事儿迟早会被人知道,多么难听的话我都能受了。师兄,以后你抱着我,或者我抱着你,咱俩谁都不能松手行吗?”
聂瞎子多番提醒,他也深思熟虑,在下决心的那天晚上,魏浅予就知道自己选了条多难的路。他有承担一切后果的觉悟,也要梁堂语有这样的决心,只要他师兄应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拆不散他们。
梁堂语没想到魏浅予这么敏感,能察觉自己不经意留的余地,他比对方大,理当在恋爱中得承担起理智和保护的责任。
他确实留了退路,只不过不是给自己。
“真是个勇往直前的胆小鬼。”梁堂语指尖轻撩了他的长睫,舍不得叫他患得患失,“只要你不后悔,我不松手。”
彭玉沢昨天半夜才回来,带了状元饼,路过梁堂语小院时发现灯已经熄了便没去敲门。早晨五婶把昨晚的饼又重新烤了,配上豆浆做早点。
彭玉沢去叫梁堂语吃饭,正好撞见两人从一个房间里出来,魏浅予正帮他师兄往裤腰里掖毛衣,梁堂语往后躲。
“你们……”他短暂怔愣,问梁堂语,“昨晚睡在一起?”
魏浅予心说风水轮流转,这次终于轮到自个儿了,欠欠地说:“是啊,一张床上,羡慕吗?”
梁堂语看彭玉沢脸色难看,赶忙圆场,半开玩笑似地说:“你占了他的床,他不跟我挤,难不成你愿意跟他挤?”
彭玉沢说:“我愿意跟你挤。”
梁堂语只当他开玩笑,“我可不愿意。”
天光大亮,晨光正好,魏浅予一路上跟他师兄商量明儿个饭局的安排,昨天他被各种事儿冲昏了头,总算在聂瞎子家交代自己此番回来拓展国外市场的正经事,正巧他外国留学时候的老师这些天来中国考察,沈启明已经送去帖子约宴了,就定在荣汇楼,他想叫他师兄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