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徘徊之城(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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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把付达的专车仔细擦干净,看秘书把为义海新龙头准备的鲜花小心翼翼地放在后备箱里,问道:“局……市长应该快下来了吧?我怕堵车——”
话音未落,只听“砰”地一声,重物砸在车顶。
付达和他的新椅子一起,掉了下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上方,在敞开的办公室窗口里,男人一边收回杀人的双手,一边冷冷地望着他们。从他身后露出并不久违的,沙天奥的脸孔来。
沙天奥坐回自己的座椅,将自己整个后背靠上去,拍拍扶手,仿佛见到老朋友般舒服地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现在,赵享载真的可以去死了。这么长时间真是辛苦你了。看中的小朋友就赶紧带回来吧,玉山。”
农玉山从窗边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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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远图已经来到最后一名元老面前,冯如许却迟迟未动,似笑非笑地问身后的郑天贵:“其实这一杯,我敬与不敬,已经不怎么重要了。”他跟郑远图目前三对三,而眼前这位是郑家坚定的支持者,已经举起了酒杯。
脸上带着陈旧疤痕的郑天贵,摸一摸胸口的大官龙头章,看向那三个跟冯如许碰了杯的人,淡淡地说道:“这个位子本来也不该属于你。”至于其他人,就等着秋后算账吧。
冯如许笑容未变,状似恭敬地俯身,解开手腕上的佛珠,轻声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照明突然间熄灭,只剩下神龛里刚刚上过的香烛忽明忽暗,从楼下传来磁道弹攻击特有的声响。郑远图心中一惊,战斗发生得如此之近,就意味着郑家精心布下的道道防线不但已经溃散,且敌人正在向着此处而来。
他心里纵然有无数个为什么和不理解,也得先保住自己和父亲的命再说。
“父亲!”郑远图扑向冯如许。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冯如许始终停在他身后,就是为了隔开自己和父亲。然而漆黑中他扑了个空。
在场的元老们虽然各个身经百战,如此关头却也做不到临危不乱,焦急与怒吼同楼下并没有分别。况且,举龙头的小宴厅不仅没有应急照明,可移动的空间都没有多少。
各式新旧手机纷纷打开,胡乱晃动的光源里,郑远图看到父亲倒在地上。
脖子上缠着一串佛珠。
“冯如许!我要杀了你!”郑远图红了双眼。
他想过冯如许一派一定会在元老会上做文章,也想到或许有硬碰硬的可能,也对此做了自认为完全的准备,却没想到他们敢当着自己的面对郑天贵下毒手。
昏暗里,他似乎听见冯如许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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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炸弹的杀伤力比起工业爆炸物来说并不高,可一旦进入狭小空间便足以弥补那一点缺憾。震动在议事厅里清晰地传到二楼,让宾客们乱成一团。他们大多数都只带了伴侣或者贴身保镖,今晚的人身安全全都仰仗着义海郑家。
应急照明亮起,却突显情况比预想中更加糟糕。这些本应该一边隔岸观火一边幸灾乐祸、享受着盛宴的人,突然发现火已经烧到了自己脚下,而盛宴主人却已经自顾不暇。
“不让我们带弟兄、带家伙,这下好了!大家一起死翘翘!”
“到底是谁做的局!?郑家在干什么?!”
“当初要是让我们也安排人手,怎么会弄成这样的局面!郑家就是太多疑了!”
“我就知道,冯爷也不是好惹的!”
开始有人质疑,有人求援,甚至有人墙头草一般改变立场,宾客厅里顷刻间变得嘈杂。齐先生护住曲文栋,而曲文栋则盯着红黛。
红黛正在唱阮清清的歌。不得不说,她的唱功同演技一样出色。
这是当年姐姐主演的一部爱情电影并献唱的主题曲,讲述一名痴情女子为情所伤,又找到真爱的故事。
几分钟后,灯光重新照亮大厅。红黛依然在高脚椅上妩媚优雅,仿佛对正在发生的事情无知无觉,又或者早有预见般淡然笃定。看到蒋宝芳带人冲了进来,她拍拍麦克风微微一笑,说道:“看来有结果了。”接着不慌不忙地提高了声调:“久安福友会,恭喜义海新龙头:冯大官冯如许!刚才问我捧谁的场,现在知道答案了吗?”
在场的人不是傻子,马上就明白破坏今晚举龙头,导致他们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之一,就是台上这个女人,以及曲文栋。
“臭娘们……”
曲文栋听见这一声咬牙切齿,示意齐先生去到红黛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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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彻底陷入混乱。
郑仕通并不知道三楼发生了什么,跟大哥郑远图一样,在他面前同样有一件没想到的事情:今晚参与剿灭郑家的势力竟然如此之多。他甚至无法得知到底都有谁。
这不是一朝一夕促成的合作,有人早早就在针对郑家甚至义海,布下了杀局。
“副警监,红黛和曲文栋在我们手里!”通讯器里传来蒋宝芳的声音。郑仕通来不及细想,他需要手里攥着能交换的筹码,去跟大哥以及父亲会合控制住局面。赶到宾客厅,蒋宝芳已经派人守着楼梯和宴会厅出口,对他说道:“有宾客出手帮忙。”
今晚得到邀请的人,大部分都是渴望同郑家合作,进而能在久安挣得一席之地和几个铜板的人。郑远图无法成为下任当家,无异于割了他们的钱袋子,这口气不是所有人都能忍。
纵然齐先生身手不弱,也只能保得他们一时,此刻已经身上挂了彩,被逼到角落无处可躲。郑仕通的到来,他们便彻底没了出路。
“能做到这个份上,不得不说曲大老板很有些能耐。”郑仕通握紧手里已砍杀数人的警刀。
作为人质,只要留有一口气就够了。
曲文栋还是那张读不出表情的脸孔,对他的咬牙切齿和杀意都无动于衷:“今晚曲某可什么都没干,不敢邀这份功劳。”
“好啊,那我就先找红夫人算这笔账!”扯过红黛,郑仕通毫无迟疑地切向她纤细的颈子。事到如今,不杀一个泄愤实在难以平息他心中的怒火。
“噗”地一声,郑仕通的动作停滞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前,无法理解那里为何会冒出一截刀尖来?想回头,却动弹不得。
那把刀一捅到底:“不是跟您说了嘛,治安局,有内奸啊。”
蒋宝芳把警刀从郑仕通胸膛里抽出来,干脆地向喉咙补了一刀,让他的表情永远定格在怒目圆睁的状态。向着红黛微笑欠身,朗声道。
“福友会蒋宝芳,见过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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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议事厅现场花了钱金石不少时间。
冯如许和郑家的底层帮众在街头火拼,越来越多的天佛会教徒从四面八方聚集,使得议事厅附近的交通混乱一片,发生严重的拥挤踩踏。他跟着协警一边嘶喊“疏散、不要聚集”一边拨开人群,却似乎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只好赶紧通知总局,去向赵享载在各分局的部下请求支援。
身上的伤口开始疼,钱金石挤出去继续前往议事厅,并在那里看到治安局拉起的警戒线和武装守卫雇佣兵。
非战斗状态,这证明里面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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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长的甜汤是天下一绝,我也很喜欢。”似乎看出红黛的怀疑,蒋宝芳用这一句外人听不懂的话,证实了自己的身份。
红黛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钟会长知道提前知道钱金石遭遇袭击、收容所会发生爆炸,为什么会笃定沙天奥已经与大能天佛会联手。
蒋宝芳,一直都是福友会的暗线。周旋在郑家、市政厅之间,用死亡掩盖沙天奥与齐建英的行踪,把冯如许的人混进治安局,为天佛会与雇佣兵创造入侵机会。
将她暴露给自己,则代表钟婶已经将下任会长的责任交到自己身上。
转瞬之间,治安局与雇佣兵在火力碾压下已经清理了一楼和二楼,控制了三楼的小礼堂。
“夫人,这些人如何处置?杀,还是留?”蒋宝芳扫视周围。方才还在咄咄逼人的郑家座上宾,如今却成了瓮中之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