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徘徊之城(47)
曲文夺刚问出一个“怎么了”,阿善一个急转急刹让差点儿他撞上前座,迅速将辅助驾驶改成全手动:“我们遇袭了。”
阿善打开全车保障系统,自动安全带扣上曲文夺的身体。透过车窗,曲文夺看到两台黑色的厢式车一前一后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侧开的车窗里,一根电磁枪管伸出来,对准了他。
“低头!”阿善踩下油门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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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拭尘停了车,安全带解下来刚开车门,被先一步下车的黑狗堵着门一把塞回去了。
黑狗以为他甜哥要么去谈买卖,要么就是去干架,自己跳下去前后左右地检查停车场,发现没什么情况才把甘拭尘放出来。
“小黑,我们不是来打架的。”甘拭尘本不想解释,可是不解释黑狗这高度紧张的神经就放松不下来。
“那干吗?”
“购物,买东西。”
“谈买卖,”黑狗表示自己懂,“谈不拢,也要打的。”
“不会谈不拢,”甘拭尘说服自己对黑狗要耐心,“因为我有钱,很多钱。”黑狗“哦”,拳头攥得没那么紧了,认真地说:“那行,甜哥说‘上’,我就‘上’。”
甘拭尘能说什么呢,只能说“好,乖。”
俩人从地下停车场直升到一层,电梯门一开,给黑狗吓了一跳,抓紧甘拭尘的手臂。
夏日傍晚的购物中心,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第一次来?不会吧。”甘拭尘问他。
黑狗点头,又摇头。他从乡下被卖到武斗场,从小到大,跟笼养野兽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十六岁以后终于被允许出门,脖子上的编号表明他是某个帮派的财产,执行任务时身边总是有人的。
成年以后,生活范围最远的距离没有超过武斗场周围三公里。口袋里的薪资也不允许他吃穿用度能在二手货、路边摊之外的地方消费。
但也不能算完全没来过,毕竟走过路过,知道这是自己来不起的地方。
他好奇,又紧张,问甘拭尘:“甜哥,这是谁的地盘?”这还真把甘拭尘问住了。思索了一下,好像是福友会里哪位会员的产业,于是回答:“朋友的,安全,没有其他帮派,不会打架。”
黑狗这才放松。跟着甘拭尘往楼上走,又想看新鲜,又怕丢,抓着他甜哥不撒手。甘拭尘走进一家时装店,在男装区挑了件卫衣和裤子在黑狗身上比量,黑狗马上意会,当下就把身上的T恤脱了,接着开始解裤子。
甘拭尘仿佛回到了黑屋养儿时期,在路人的惊诧中火速把他推进试衣间。
黑狗身量不算高,一百七十五公分,但比例好,肌肉紧实。换上浅灰色连帽卫衣,卷边牛仔裤,终于从黑帮打手变成普通青年了。
甘拭尘一直不知道黑狗具体年龄有多大,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在武斗场生活年限是正确的话,那算起来的话应该在二十二到二十三之间。
只是一开口就容易让人觉得他未成年。
按照试穿的号码,甘拭尘一口气买了T恤、衬衫、外套、鞋子、长裤短裤内衣裤等等一大堆,大包小包地拎回车上,把两人累得够呛,坐车里一人拿了一个甜筒吃。
黑狗拿着没吃,看着后座上的包装袋跟甘拭尘说:“甜哥,没给我活儿干,我没挣钱。”
“我买给你的,不用你花钱。”甘拭尘似乎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补上一句:“如果你要还钱的话,就先听我的话——下午我教给你的,都要记住。”
“嗯,记住了!”
“以后你赚了钱,记得好好回报我,我很难养的。”甘拭尘摸了一下他后脑和脖子。黑狗的脑型圆润完美,摸着实在顺手,“快点吃,要化了。”
第一次吃冰淇淋,黑狗小心翼翼地尝,十分开心:“好吃!”舍不得一下子吃完,滴到手腕上伸舌头去舔,甘拭尘拿纸巾给他擦手还不让。
正要开车回家,手机上实时推送的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曲家曲文梁、曲文夺两兄弟先后遭遇袭击,一人重伤入院,一人下落不明。”
紧接着红黛的电话打了进来,完全丧失了往日优雅地喊:“拭尘!帮我找文夺!”
第34章 (修)钢铁浇铸之花:23
“看到新闻了,既然是失踪那就证明人暂时没事,你放心,我立刻通知星漠。”
甘拭尘的声音依然冷静沉着,让红黛在放下电话的那一刻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度了。曲家、福友会,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都开始行动寻找曲文夺,她却仍怕不够,去拜托甘拭尘。
红黛握了下自己的手。它们冰冷,并且一直在颤抖,无论她如何紧握都不能停止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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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文夺刚出生的时候,红黛不过才十五六岁,也是一个孩子。当阮清清产后极度虚弱,却依然充满慈爱地望着襁褓中的婴儿时,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女性为什么会对让自己在鬼门关走一遭的小东西产生爱意?
她宁可趴在床边跟姐姐抱怨,都不愿都敷衍地夸一句“可爱”。
况且那个时候曲文夺一点都不可爱。被产道挤压变形的脑袋,在羊水里泡得皱巴巴的皮肤,还有天生的白化症,别说继承阮清清的美貌了,这个初生婴儿比别家的小猴子还吓人好几倍。后来红黛一边念书一边工作,时常隔几个月才能再见姐姐一面。用她的话说,这个外甥总算是长得越来越顺眼了。
直到十八年前的那一天,她像今天一样结束上一个工作,正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接到了姐姐的死讯。
那时红黛已经二十二岁,阴谋与肮脏早已经充斥着周围,乃至构成了她生存的世界。她早已经摆脱了年幼无知的单纯愚蠢,看清了自己需要面对的魑魅魍魉。
就像阮清清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她的姐姐,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红黛如游魂一般去了曲家,在偏厅会客室里看到七岁的曲文夺。穿着浅灰色套头毛衣和短裤,长袜裹着小腿,脚上蹬着生日时母亲给他定做的小皮鞋,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个木头小汽车。
再有几天,他就满八岁了。
发现有人进来,他紫色的眼睛透过鼻梁上的眼镜望向对方,轻声地叫:“红姨。”
这个孩子,知道自己失去妈妈了吗?红黛想,你和我一样啊,我们都失去她了,失去那个最重要的亲人了。
红黛抱住他,然后失声痛哭。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该哭,不该在年幼的外甥面前哭,可当曲文夺将小小的下巴放在她颈窝里时,她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来的悲伤和愤怒。
姐姐,我们被你抛弃了。
曲文夺靠着她,用小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脊背。这往日里令人头疼的曲家小魔王,敏感地察觉到了红黛需要安慰的情绪,对她释放了所有的温柔和乖巧。
这一刻,红黛下定了决心。
好,你抛下的那一份由我来背负。从此以后我来做他的母亲,我将尽我所能地保护他,让他无忧无虑地成长,过上他想过的生活。
这是我对你的恨,也是我对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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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黛没有回家,直接去医院见了曲文栋。
曲文梁刚处理好伤口躺在床上输液,曲章璞在病号服外面随便套了一件外套就赶来了,曲章琮愤怒地喊:“义海这些狗娘养的,为什么不直接冲着我来?!”
曲文栋面若寒霜,沉默地坐在病房一角的沙发上。治安局蒋宝芳正在试探着询问:“对方是专业杀手,两组人马前后夹击,跟袭击曲二爷不同,似乎想要曲小爷的命。不知曲小爷最近是否——有什么仇家?”
“他能有什么仇家?有仇家的怕是这个当大哥的!”红黛愤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
蒋宝芳立刻对她行礼:“红夫人,我们已经派人去追查了,请您放心,很快就有结果!”
红黛理都没理,径直走过来在曲文栋面前站定,“两个弟弟一个受伤一个失踪,你这个曲家老大是怎么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