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徘徊之城(176)
可见黄忠宇得知曲文梁身死的消息,便立即将主要战力撤出以保存实力——他知道最终一战会面对自己,所以仍然没有派出阿虎。
没能除掉福友会,反而失去曲文梁这一先锋,赵享载也在步步逼进,掀开所有底牌的黄忠宇现在不得不正面迎战了。
随后玫瑰马与福友会接手余下工作,封闭了曲家娱乐场。
这栋久安最老牌的娱乐中心,从多年沉寂到迎来辉煌,乃至三日之间三易其主,也不过区区数月。最终仍是落得闭门却扫,大厦空寂。
曲文夺一面命人去保护曲文栋,一面以最快速度赶到曲章瑜身边。
“小叔……大哥……”
见到曲章瑜的时候,曲章琮根本没胆子靠近她一步。
他那如珠如宝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小妹,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曲家小公主,却因为他的愚蠢和失职,孤身一人数次面对变态杀人魔。如今面带血污,灰头土脸,不知道遭遇多少折磨、死里逃生地站在他面前,明明发着抖却还笑着说:“我做到了……我抓到他了……!”
曲文夺小心翼翼捧起曲章瑜的脸,自己的手比她颤得更厉害:“都是我的错,小叔应该在你身边的!”
“小叔,我没事。我爸爸呢?快去找我爸爸!”
“找到你爸爸了,放心,我们马上就去见他。”曲文夺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受伤了吧?哪里疼?都是小叔不好,是小叔的错!”他絮絮叨叨不停地责怪自己。
曲章瑜开始还在强装坚强,却渐渐抿着嘴唇,眼睛里涌出泪水。
然后在他小叔怀里尽情大哭。一边哭一边拍打着曲文夺的脊背,说“你们去哪儿了”,说“我好害怕啊。”
曲文夺紧紧地抱着曲章瑜。此刻除了拥抱,他还能做什么呢?
###
“甜哥……!”
黑狗一直在等甘拭尘,见他回来便立即迎上去:“受伤了?”
“一点点,没大问题。”甘拭尘撸起袖子,给他看经过急诊室顺便处理完的小伤口。受不了沾染的血渍,立即去卫生间清洗赶紧换身衣服才彻底放松,不客气地占着黑狗的病床休息。
“能让你受伤,对其他人来说是相当棘手了。”白星漠微皱眉头说道,又敲一敲手中的电子屏,“从各地反馈来看,施特劳现在选择偃旗息鼓,怕是酝酿着更大的反扑。”安全货运时刻关注事态变化,随时为甘拭尘提供协助。
“再大,也是最后了。”甘拭尘说道。
从施特劳将全部触手伸入久安至今,纵然掀起不少风浪,却也被一只只斩断最终露出所有面目。除了当面一战,黄忠宇再没有退路。
事到如今,即便他想再次隐入幕后,赵享载和福友会也不会允许了。
甘拭尘更不允许。
“所有人趁机养精蓄锐吧,星漠。这期间他不会有什么动作了。”
“他知道你们不会放过他、也不会再给他时间,所以反推一下,对他来说目前最有效的反击,就是集中精锐把你、赵享载和红黛除掉——尤其是赵享载和你。”白星漠说道。
如果说福友会失去红黛,还有前任会长钟怡文和会长预备役蒋宝芳可以顶上,但赵享载那颗擅长生产黄色废料和阴谋诡计的脑袋,是跟净火的战力值一样稀缺的东西,找不到替代品。
毕竟这两个人联手,能产生一加一等于N的效果。
说罢站起来:“我身边不需要安排人手保护了,月月、阿择和知心都留给你——”迈出门口之前又说,“起码都活着回来。”
房间里只剩自己和黑狗,甘拭尘眨巴两下眼睛不可思议地问:“他这是在担心我吗?”
黑狗点点头,“嗯。”挤在他旁边躺下,“我要跟甜哥一起,不会拖后腿的。”
“可以考虑。”甘拭尘说,“不过现在先去把门锁上。”黑狗眼睛一亮,心领神会。跳下床去锁门,再跳上来的时候衣服都脱完了。
黑狗这个时候肯定没有想到,他甜哥靠亲热把他的请求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
“赵享载要留给我!”农玉山对黄忠宇强调。
黄忠宇刚给北千里换完药,被净火砍伤的刀痕正在愈合,但要恢复往日的行动能力则需要更长时间。
“可以是可以。但同时你也要知道,他身边不止一个黑桃A,还有旧日战友,甚至于他本身个人战力也不俗。”能上战场且对抗雇佣兵的没有一个是普通人。“所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你拖住其他人,而你要保证——”
温柔地帮养子擦去消毒药水在脸上的残留,黄忠宇转过头来望着农玉山:“一定会把赵享载的头切下来。否则,掉脑袋的人就是你了。”
农玉山冷冷一声哼笑:“果然这才是你的真面目。无所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做到的。”说完便转身离去。
北千里因为他对黄忠宇的态度而皱起眉头来,被后者用指腹抚开。
“不要因为这种无所谓的小事生气。”黄忠宇坐下来仔细看他的脸,“待以后医学昌明,还会恢复原状的。”
“先生是不是很在意……?很丑吧?”北千里摸了一把换完药的脸,很失落地问。
黄忠宇摇摇头:“我的千里一点都不丑,无论如何都不丑。我更希望看到你原来的脸是因为,哪怕你什么表情都没有,脸蛋上看起来都在微笑。”
让青年拥有一张天然笑脸,功不可没的上挑唇角与笑意盈盈的眉眼,都因为被刀痕破坏脸颊肌肉组织而牵连,笑意不在了。
“我刚见你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的脸蛋看了就会让人心情变好。”
###
与北千里相遇时,黄忠宇刚从医科大学毕业进入康乐,住在距离公司三十分钟车程的街区。居住者大多是少数族裔、外来移民、或者偷渡客,租金低廉但混乱,治安不大好。
入秋以后,为防止流浪汉冻死街头,公园角落会点起夜间取暖灯,偶尔经过那里时,他会看到一个孩子在灯前低头念书甚至做功课。有时候天冷人太多,那小孩就在灯光能透出来的缝隙里继续念书。
“凿壁取光”,黄忠宇脑海里蓦然浮现这个词。
见过他太多次,终于忍不住走近他时,黄忠宇发现他冻得通红的小手里攥着一条人造肉干,应该算是晚饭了。统一发放的电子学习本上写着某公立小学的名字,屏幕上满是划痕,相当老旧,看起来不应该是他用成这样的。
“这里的公式错了。”黄忠宇低头提醒他。
小孩吓了一跳,回头望着他的脸蛋上满是惊讶。黄忠宇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虽然有些淤青和血痕,但清秀可爱,微张的嘴巴显得有点吃惊,却因五官而带着喜悦笑意。
那样天然的笑脸,在黄忠宇的世界里显得相当稀少和珍贵。
黄忠宇顺势蹲下去,点一点他的屏幕。小孩把电子本递给他,看他帮自己解开这道困扰自己许久的高年级难题。
“谢谢您!”小孩看起来很高兴,非常有礼貌地道谢。
“你在跳级学习吗?这可不是小学该学的内容。”黄忠宇问道。
对方点点头,“学校的课程太少了。”
“那你成绩一定很好。”
小家伙笑一笑,带着一些骄傲,和一些消沉。
黄忠宇不用问也明白,这个时间点流连在公园取暖灯前读书,衣着单薄陈旧,晚饭只有一条肉干的孩子,成绩再好,大多数时候都是无用的。如所有底层贫困的移民之家同样,他向上的通路窄得只余一条缝隙。就像他借助的那一点光一样,微弱,稍纵即逝。
“你这么努力,长大后想做什么?”
“我还没有想好……可能是植入体医生,或者研发植入体的科学家?”
“为什么是植入体?”
“人很脆弱,但是有植入体的话,即使脆弱的人也能活得更好吧?”说完这句话,他又低下头去看自己因为冻疮而肿胀的手,活动下手指,自言自语道,“那样即使手烂掉也可以继续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