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徘徊之城(123)
“甜哥怎么才能喜欢我?”甘拭尘给他扣项链的时候,黑狗问道,“不亲热,就光喜欢。”
甘拭尘轻叹:“我对你已经比对别人耐心很多了,你知道吗?”
一公分宽的银质链条上镶嵌着大颗彩色宝石,甘拭尘抓住它在黑狗身后反手一绞,项链勒住喉结令他无法呼吸。黑狗本能地向后仰起头,扭着脸去看他甜哥的表情。
“这种感情已经让你开始对我有期待、有要求了,这就是我最讨厌的地方——谁都不能要求我,喜欢也好,讨厌也好,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别期待我有回应。”
甘拭尘的声音格外温柔平静,因此也显得格外冷酷。说完才让手劲儿稍微放松,命令黑狗回答:“懂了吗?”
黑狗急促地喘息,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的嘴唇,半天不说话。
甘拭尘把无回应视作反抗,有些生气地捏住黑狗的下巴:“回答我。”感觉黑狗用双手慢慢抚上自己的手臂,像安抚也像讨好,他便让那条项链落回黑狗胸前。
黑狗瞬间发力,拽着手臂将他扯向自己,把仅仅几公分的距离变成零。
比红黛略多一点厚度的嘴唇贴上甘拭尘,虽然因为角度问题只有嘴角重叠,却也是货真价实地亲上了。
由于太过震惊,以至于他推开黑狗的速度慢了一拍。黑狗反而继续逼近:“甜哥不回应,没关系,那我就自己喜欢。”
甘拭尘着实被吓到了,同时从心理和生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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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火,被一个他一手就能掐死的小孩,偷袭了。”
这代表什么?
他松懈了,他本应对所有人都毫无死角的戒备出现了空隙;因为他习惯了,习惯黑狗粘在身边,习惯对方的顺从和不反抗。
所以黑狗的偷袭会成功。
迟来的恼怒让他把黑狗压在墙上的反应更像是一种想要扳回一城的羞耻,但只有甘拭尘自己知道:他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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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刚才黑狗想要杀他,或许也会成功。
不仅是死亡本身,还有被改变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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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们,有些事情请回家去做。”
店长来添茶,语气轻淡地留下一句话。甘拭尘放开黑狗,把选好的东西结账,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黑狗知道,甜哥生气了。生气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黑狗没有感知过的情绪。
他无从得知,刚才那一个吻,让他的存在在甘拭尘心中产生了逆转变化。他更无法预料,自己即将面临比黑屋时期更加严峻的杀机。
他成为净火心中,为自己的生存而认真考虑是否该杀掉的第一人。
回到家,刚把这一大堆购物袋放下,黑狗听甘拭尘问:“小黑,你还想跟我亲/热吗?”
虽然那个语气并不是亲/热的口吻,但黑狗还是点头。
甘拭尘坐在沙发上,命令道:“好,脱/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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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婶从灶台上端下砂锅,放在小木桌的隔热垫上,打开盖子,一阵甜甜的香气弥漫开来。
红黛、蒋宝芳、无声铃在钟婶家狭小的老式厨房里围在桌边,井然有序地放碗、落座、盛汤,在气温一日比一日寒冷的秋天里,喝下一口暖胃的钟氏甜汤。
无论是福友会会长、治安总局局长,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冷酷杀手,她们每个人少年时代里的快乐记忆,差不多都与钟婶和她的甜汤、厨房有关。
一碗下肚,有人开始盛第二碗,直到一小锅见底,钟婶才开口问:“又查到几个?”
蒋宝芳回答:“昨天发现三处,一共七个孕/妇。是临时护理家庭,条件很差,”有一家是因为负责大妈去市场突然买起了平常绝不会买的昂贵鲜鱼和水果,量还不少,引人怀疑后匿名举报给治安局被发现的,“抽成佣金不高,必要检查也做不全;代//孕/妈妈们基本没有正经学历,家里收入非常低。所以有人甚至签了‘卖//身’合同,最多的已经怀到第四胎,其中一胎是唐氏儿,一胎是女婴,一胎是健康的男孩——所以这个可怜的女人只收到过一次钱。”
钟婶垂着眼睛,等她继续说。
“有人是没有别的办法,有人是被家里逼迫;生下的孩子‘不合格’的或者雇主反悔又找不到买家的,会被中介用各种手段‘处理’掉。”
这只是整个链条中的一小环。原本在暗处偷偷摸摸进行的买卖,被施特劳半公开化扩大后,牵引出更多见不得光的内容。
非自愿的女孩从哪儿来?
被处理的婴儿去了哪里?
买家都是哪些人?什么目的?
久安的这些女性和孩子,每一个部分都被拆分肢解,明码标价放上了柜台。可还有人在怨恨自己竟然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我家里需要钱,一家人都要揭不开锅了!现在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你让我怎么办?我跟孩子一起去死吗?!”
“我的身体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人家生不出孩子,我帮助一个生命来到世间,这是天大的善事啊,到底有什么不对?”
“你们真是多管闲事,断人生路,不得好死!”
可是谁又忍心指责她们目光短浅、愚昧无知呢?这是念不起书的错,还是贫穷的错,是软弱无能的错?
把最后一颗花生吃掉,红黛将为了喝汤而挽起来的长发放下,让它们在肩上散落开:“施特劳通过北千里找上文夺,应该也是看中了他在久安富家子中的号召力,进而把玫瑰马作为中介和障眼法,为那些渴望血腥味的嫖//客提供服务。只要施特劳还在,诊所和医院的关闭也不会切断他们买卖的通路。”
“施特劳此次失利,必会增强对曲家往来的力度,或者说,曲章琮。”蒋宝芳看了一眼红黛,“他断不会放弃这大好的机会。”新型药品宝石针剂对武斗的刺激和加持有目共睹,不仅是使用者戒不掉,得利者更加戒不掉。
所以曲文栋的劝说从一开始就会失败。
“而且为了避免曲家垄断,施特劳应该会想办法再次培植自己一手掌控的组织,只是会因为我们和赵享载而进行得更加隐蔽,更加难以察觉。”
看红黛和蒋宝芳利落地将碗碟收拾干净,钟婶叮嘱道:“现在福友会声名鹊起,少不了会有人浑水摸鱼、狗仗人势,以后的路会更加难走。”
“要更小心。”她轻轻地说,“要更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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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享载躺在新办公室被屏风隔断的休息区里,让风云过给自己按摩太阳穴。
虽然坐上市长之位,但这仅仅是一切的开始,他要解决的问题和面临的困境相比之前只多不少。沙天奥执政之时长期受黑帮牵制,给赵享载留下一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无用摊子,与施特劳绑定的诸多项目导致现在清查起来备受牵制;大能天佛会经过打击虽然低调许多,却从未停止过活动,据说因为心疼偶像艾心的粉丝反而令信徒数量比之前增加了。
而下一步他们就要面对因为新型烈性违禁药,不仅让曲家,也让整个久安被刺激得血脉贲张的畸形的武斗市场。
“我需要增加一个秘书,”赵享载闭着眼睛说道,“一个会处理文件和日程的秘书——灰狐什么时候来?”
刚从区长秘书升级到市长秘书的风云过小声道歉:“对不起……我太笨了。”他的道歉很快就变成拼命忍耐的细细呻吟。
侯华明努力无视这声音,隔着屏风回答道:“在‘那边’办理离职,明天就来报道。”
“行政部应该挺忙的吧?施特劳最近可是不太好过。”
久安区负责人华进因各种风波而“负起责任辞职”的报道频频登上媒体,让这位甚少公开露面的总经理曝光率仅次于入狱的沙天奥、发布会上的教宗与神子。
然而他们都知道,华进是个“演员”。
一个对外的发言人,表演者,流程中的固定角色。
在义海仍在之时,为推进药物许可而与烈如康有来往之时,他便是名义上对义海合作的最高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