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徘徊之城(145)
“抓到那个伤您的入侵者,我一定亲手要剥了他的皮!”神子艾心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透骨之恨扭曲了那张漂亮脸蛋。一边帮他擦汗,一边让他疼时抓紧自己的肩膀。
北千里虚弱地笑笑,摸了下他的头发,就像“K”对自己做的那样。
“他不是一般人……先生会有办法对付他……我们有其他该做的事。”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自那一晚开始,“K”便把所有关注都放在入侵者身上,像是忘了他曾经那么疼爱的孩子被对方伤到差点没命这回事。
换完药穿好衣服,北千里对着镜子查看脸上的伤口。一道从下颌到鼻梁的电磁刀伤,除了破坏半边脸,还让他说话进食都很艰难。如果不是及时进行手术连接神经和皮肤粘合,勉强保住完整面颊和表情功能,他恐怕下半辈子就得靠金属面具生活。
即使如此,那张天然笑脸也不复存在了。纵使并不过分在意外貌的北千里,也愤恨地砸了好几面镜子。
几次深呼吸控制住情绪,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即将要进行的任务身上,抬手唤过艾心。
“妇保会那位护法……派人盯着她,别让福友会钻了空子……”一旦发现自己人叛变,她们定会杀人灭口。
“您放心,我已经叮嘱过,福友会得不了手。”
北千里点头,“另外,药的进程要更加快。我们得有足够多的人手,为我们去冲锋陷阵。”
艾心搀扶着他慢慢在椅子上坐下,报告最近教内的进度:“我会的,天佛会以及我的那些信徒、粉丝,都将成为我们的军队!”
北千里捏捏年轻人的下巴,欣慰地说:“幸亏……还有你这样一个聪明孩子。去叫八字刀进来,然后——”艾心将耳朵贴近他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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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章琮的办公室里再次迎来八字刀,往他名贵的沙发上一坐,很怀念地拍拍扶手:“哎呀曲老板,又见面啦!”
“听说北先生伤得不轻?”曲章琮拎来两只酒杯,石九给他递上雪茄。
八字刀吸了一口烟,用手在脸和身上都比划两下:“从这儿到这儿,差一点就两半了!”他倒是事不关己,看不出一丝忧虑和沉重,“幸亏当今医学发达,很快就活蹦乱跳了,放心吧。”
“那个入侵者到底什么来头,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八字刀斜着眼睛看曲章琮:“听说跟他里应外合的拳手是你小叔带进去的人,曲老板当真不知道?”把乐园杀得一个不剩,只有曲文夺一行人半个都没少。
曲章琮面不改色地笑:“我在八老板和北先生眼里是这么蠢笨的人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再说,要是请得动这号人物,还有福友会什么事?”
八字刀嘿嘿一笑:“我自然是相信曲老板啦,只是怕你那小叔被福友会给利用了。”
曲章琮摇摇头,断然否定:“不是利用,我小叔他——一心向着福友会呢。”
八字刀抹一抹自己的八字胡,等着他的下文。
“曲某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小叔这次在狩猎场遭遇了什么事,说起来你们施特劳可还欠我一个说法。我们自家人不睦那是我们自己的事,但那些个外人,什么‘老鼠’‘艺术家’之流要想动曲家人,可别怪我曲章琮不客气!”
曲章琮盯着八字刀,但又不像在对着他说话,提高了音量一字一字继续道:
“咱们既然合作,就有一码算一码。施特劳几次三番把算盘敲到曲家人身上,是觉得我曲章琮好欺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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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八字刀身上的通讯器,诊疗所里的北千里听得一清二楚。
他从喉咙里扯出一声笑,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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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字刀立刻出口一个“好”:“我替北先生来这一趟,也正是为了说明乐园一事。说实话,那些贵宾背后大有来头,现在还不是硬碰硬的时候。把主意打到您小叔头上也是我们万万没想到,也阻止不了的。虽说这次他们死在狩猎场,施特劳也是冒了极大风险才把消息封锁在久安。我代替施特劳向您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人染指您的家人。”
他举起桌面上的酒杯:“咱们这一次都有疏漏,各打五十大板。”说罢一饮而尽。“但是呢,我们施特劳一夜之间损失这么多,也得把章程跟曲老板说个明白——若是曲家任何人再阻挠,施特劳可就没法顾及您的情面了。”
曲章琮看了他一眼,示意石九将八字刀的酒杯填上:“这是自然,曲章琮也保证不让曲家人伸手施特劳。至于曲家以外的,该怎么算账就怎么算账,绝无二话!”
两人再次碰杯,算是默契地将这事掀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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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心关掉通话,将插好吸管的水杯放在北千里唇边让他润喉。年轻偶像似乎有疑问却欲言又止,北千里鼓励道:“想问什么就问。”
艾心说道:“这个曲章琮,真的可信?”狩猎场之夜如此轻易地抹去他的嫌疑,怎么保证他没有跟曲文夺串通一气?“万一他背叛咱们呢?”
北千里摇头:“他不会,他没有别的选择。况且,他是即使背叛也无关紧要的曲家人。”
艾心眼神一亮,明白了什么。
伤口还在疼,北千里不再多讲话,但依然给了艾心一个赞赏的微笑。看到对方备受鼓舞的开心表情,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得到“K”夸奖的自己。
然而现在的“K”,哪怕就在同一个诊疗所中,从那一晚之后就再也没来看过自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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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静静地翻看阿虎电子眼里的记录,大多数时间它都被眼罩覆盖,所以能够同步的影像并不多,直到他看到那本日记。阿虎不知道电子眼会将自己眼中的一切以实时画面传送到另一部电脑上,所以毫无保留地写下脑海中的片段与记忆。
几乎全部都是“他”。
“K”将画面切换到乐园的入侵者,将左手脱去手套,白骨无名指划过入侵者的脸,对身后的阿虎说道:“阿虎,你看到了吗?他还活着,你应该很快就会见到他了。”
但阿虎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绑带将他牢牢地困在诊疗台上,曾经安装电子眼的部位被插入神经链接系统,几乎覆盖他整个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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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仔从抽屉里发现一本没见过的日记本,好奇地打开。里面的文字时而整齐时而潦草,互相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关联,一点都不像日记。
“我的记忆好像出了问题……明明记得副队死了……死于,死于,什么炸……所以那个人才会……会怀疑我们,我跟大猛才会吵架,我一个人去——啊!”
一只手猛地抢走日记,把他吓了一跳。杜新妹把本子收进自己的口袋,拍弟弟后脑勺:“怎么偷看别人的日记?这是你阿虎哥的,不准乱动。”
光仔撅着嘴巴“哦”,又问:“阿虎哥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呀?我还要他教我功夫呢!”
“就快了,他说很快就回来。”
“阿姐你给他打电话嘛!”光仔央求道。
杜新妹又何尝不想,她多希望阿虎能把过去的一切都告诉她,能永远陪在她身边。但她不想逼迫他,她要耐心地等阿虎做完他必须做的事,然后幸福地过上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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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虎做梦了。
一个女孩温柔地笑着,叫他的名字,说“你要早点回来”,但是他看不清女孩的模样,连甜美的声音也逐渐飘忽远去。
他觉得很难过,因为自己完全想不起来她的名字。
那声音明明那么熟悉,为什么会想不起来?
他想问“你叫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想要拉住那女孩的手,对方的身影却像雾一样散开,消失不见。
他追过去,一直跑一直跑,听见有人不耐烦地说:“别跟着我。”
阿虎不愿意,他觉得千万不能跟丢,因为这个人对自己很重要。所以他拼命地追,可是对方的影子越来越淡,越来越远,再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