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徘徊之城(104)
他头疼的次数越来越多,噩梦也越来越多。
“毕竟脑子被破坏过,植入物偶尔会出问题,找时间回去修正一下就好了,不用担心。”阿虎总是语气轻松,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但杜新妹觉得真实情况并没有他说得这么简单。
“那你明天就回去,我等你。”
阿虎笑了,搂上她的肩膀往自己怀里搂了搂:“放心吧,我有分寸!走,去接光仔放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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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样说,但他其实也不能确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每次头疼的时候脑海中就会出现奇怪的画面,“K”和北千里都告诉他这是头部被破坏后与植入体发生排异反应的幻觉,并不是真正的记忆。
然而伴随着频繁的头疼与噩梦,这些画面开始连在一起。
有那个人,也有“K”。
“K”在说话,但他记不起来到底说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异常愤怒,而每到这时头就会痛得仿佛炸开一样,连呼吸都开始困难,然后脑海变得一片纷乱再滑向平静。
阿虎知道,只要回去北千里就有办法消除这些痛苦,但他不想。
他要看看这些“幻觉”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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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阿虎“幻觉”中形象重叠的甘拭尘,被助理白星漠教育一番后勤快许多,至少最近几天都表现得很好。每天都出现在公司不说,还非常认真地跟他讨论交通系统最近的报告,令白星漠欣慰不已的同时又有些提心吊胆,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知心从户籍处回来,将一张卡片送到他办公室。甘拭尘顺便跟她闲磕牙:“你的偶像又换了几波?”看到胸前的大能天佛会徽章,“哦,看来是没换。”
知心做出射击的手势:“怎么会换!艾心哥哥下个月的粉丝约会日还抽中了我呢!我要biubiubiu~射中他的心~!”偶像明明比她还小,但也称作哥哥。
“约会吗?白星漠又又又又被你抛弃了?哇,星漠哥哥好可怜。”
白星漠差点儿把咖啡杯扣在他头上。
“那怎么能一样啦,星哥是永远的星哥,老板不要挑拨离间!”知心冲着他“biu”一枪。
等知心关上门,白星漠说道:“今天红黛回明珠,你是不是要有什么行动了?”
“不知道,希望我不会有。”
“不管你有什么行动,记得不要给我搞突然袭击,至少给我准备的时间。”
甘拭尘抄起桌面上的卡片,动作行云流水地越过办公桌瞬间到达门口:“遵命,星漠哥哥,今天我就先下班了。”然后把白星漠的怒吼关在门里。
即使不甘不愿,他也明白现在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刻。
赵享载很难缠,一旦做了决定就会不择手段地把自己拖下水;而红黛也不遑多让,跟这女人一路走来,对她利落狠辣的行事风格再熟悉不过;而安全货运也顺利地与曲章琮进入合作,通往施特劳的门打开了一扇。
所以虽然麻烦,他也做好应对乱流的准备,只要忍耐到隐藏在施特劳背后的“K”露出尾巴——“很多时候一刀宰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引发更多问题。你只要多点耐性就好,其他的交给我来,阿火。”
是啊,就因为你这句“多点耐性”我才容忍这么多麻烦事,甘拭尘看着手里的卡片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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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狗于是从他甜哥那里得到一张卡:“给,你的ID卡。”
可惜黑狗似乎没听懂,不接,歪着脑袋看甘拭尘。
久安市民的ID卡如同其他所有城市的身份证明一样,没什么特别,仅仅是一个“久安市民”的证明,提供相应材料就能办理。
但久安的很多人都没有,也没办法有。
父母不明的人、外地流落而来的人、卖给黑帮的人、没有一天固定住所的人、出生在贫民窟的人等等,终其一生都无法拥有一张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卡片。
但他们通常也不需要有,反正一辈子都生活在帮派中、废矿区的街道里,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买到,如果有“特殊需要”,那就去黑市做一张假的,多花些钱,也能实现大部分系统识别,所以没有那玩意儿一样可以生存。
当然也只能这样生存。他们无法接受系统教育、应聘正式工作、开一个银行账户、办理其他证件,甚至不能乘坐火车离开久安——因为不能买票。
黑狗从来没期待过自己会有ID卡,黑帮养起来的拳手比其他没有身份的人更加低微,不被允许独立,不能擅自离开武斗馆。
他们是组织里的商品,家畜,有编号,但绝不应该有“身份”。
就算被雀哥宠爱的八五,也只不过是编号比别人少几位就足够他耀武扬威了。
甘拭尘被黑狗看得也开始有点不懂了,又说:“拿着啊。”
黑狗接过那张镶嵌着芯片、带着自己头部扫描照片的电子小卡片,想了一想,突然明白:“有活儿干了!混进哪里去?”
哪怕甘拭尘一直自认足够聪明,但也实在是没办法理解黑狗的意思:“什么活儿,混到哪儿去?”
“给我这个,没任务吗?”
“那只是你的ID卡。我上次不是带你去做了全身扫描吗?”甘拭尘说。黑狗又仔细地去看卡片,名字一栏写着:黑狼。
黑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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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说了让你想个名字,想好了吗?”
“黑狼!”
“为什么是狼啊?”
“厉害!凶猛!长得比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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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甜哥问过名字的,原来是要做ID卡吗?
“真的?”黑狗拿指腹搓一搓卡面,朴素地确认真伪。
甘拭尘一脸莫名其妙:“这东西还至于作假?”血液和其他生物信息是住院时顺便检测的,出生地和具体日期无法确认,只好将他登记成孤儿,通过福友会的福利系统办理了其他证明材料,花了好长时间才收集齐全:“久安户籍系统这个办事效率,希望赵享载上任后能改改!”
“为什么给我?”
“这还有为什么,当然是你以后自己生活方便啊。”开玩笑,难不成指望他带娃带一辈子吗?
听到“以后自己生活”黑狗就不干了:“那不要!”甘拭尘眉头一皱,黑狗立刻察觉到这是甜哥不高兴的表现,依然不退缩:“让我走,我不要!”
“我哪个字说让你走了?”
“不要自己,甜哥上哪儿我上哪儿!”
甘拭尘长长地,重重地深呼吸:“好,我给你任务:带着这张卡去随便哪个银行开个账户,存零用钱。”
黑狗怔了下:“现在?”
甘拭尘拍给他两张大额钞票:“就现在!”他觉得自己再跟这小狗聊下去,耐心真的就见底了。
黑狗磕磕绊绊花了一下午时间完成“第一次任务”的这一天,也是久安局势再度发生变化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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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的义海武斗馆灵堂,遭遇不明组织大范围袭击,对方看起来与普通打手无异,却对肉体伤害高度耐受,令义海人员损失惨重;郑家人马不知从何处得知郑天贵遗体早就被火化,并且安置在明佛寺骨灰殿,将在今日秘密下葬,与冯如许一派的元老在后山发生冲突。
而冯如许被发现死在义海大厦礼佛堂里,脖子上缠绕着自己的佛珠;郑远图当晚倒在一片狼藉的义海灵堂推开一半的棺盖上,同他的弟弟一样被一刀刺穿胸膛;厚重华丽的棺材里,正安放着郑天贵的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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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铃提着滴血的长刀,毫不在意脸颊上的血迹,对凉亭里的老者说道:“福友会还请义海元老等一众老人家安享晚年。”
老者望着眼前那杯茶,许久才说:“佛祖都看在眼里。”
无论是假报骨灰消息将郑家引来明佛寺,还是联合他人冲击灵堂破坏冯如许的计划,都是福友会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再出手将义海收割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