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徘徊之城(156)
“你答错了。”
“什么?”
甘拭尘拨开无声铃的刀,伸手抚向黄忠宇,对方顺势握住了他的手,他便以额头靠上额头:“你应该说,‘什么大猛,大猛死了啊!’这样才不会暴露得那么快,你说对不对——‘K’先生?”
他方才一边将红黛乱掉的头发捋向耳后,一边悄然说道:“K”在我身后,看好他。
黄忠宇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要辩解,但又放弃了,眼神看起来无辜而哀伤,模糊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呢?”
是为什么怀疑我?
还是为什么发现了我?
亦或者只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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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了你三十分钟。”甘拭尘说,“在那三十分钟里,我全心全意地信任你,信任到你有机会杀掉我。哪怕你像现在这样,始终都在戒备我。”
咖啡馆里的相见,黄忠宇在他怀里哭到站不稳,避开他抚摸脖颈的手掌时,他愿意相信那是巧合。
所以他又试了一次。
黄忠宇慢慢松开他的手:“就因为这个?”
甘拭尘一把反握住:“你始终没有问过我,而我始终都没有说过,我如今的名字是甘拭尘——”但你却知道红黛曾是我的未婚妻。
“我也没有告诉过你,大猛仍然活着。”但你却对突然提起死去十年的战友毫不惊讶。
把距离稍微拉开一些,甘拭尘翻过他的手掌,摸到无名指,用力一扭,掌心里多了一截柔软的仿生指套。
黄忠宇伸出左手,无名指上白骨森然——那只手同当初被黑狗发现时一样,唯独在无名指上没有温度。
看他的眼神有些凄凉,黄忠宇语气温柔而伤感:“阿火,你知道吗?我真的只有在你面前才会如此破绽百出。”
甘拭尘点点头:“嗯,我信。”那时悲痛感情确实是真的。
“你还说,你会跟在意的人站在一起。”黄忠宇仿佛一个企图用过去的誓言,让变心的情郎回心转意的怨妇。
甘拭尘还是点头:“嗯。”然后提起了刀,“但我没说是你啊。”
他曾经的副队发出低低的、凄苦的笑声,那笑声又逐渐变大:“我的预料果真没错。阿火,我宁愿你一直是从前那副麻木不仁、对谁都冷漠的样子。否则,你总有一天会背弃我的。
“阿火,你知道我是从何时决定要杀你的吗?”黄忠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着说。
他将左手放在眼前,缓缓伸展开五指:“就在你选择了救我,被赵享载切下这根手指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必须得忍痛杀你了!”
甘拭尘没有说话,他不理解。
当然以他的性格来说,很多人的想法他都不理解,然而眼前之人的想法是格外难以理解。
红黛却在一旁发出清脆的笑声:“这真是个非常充分的理由。”面对前任未婚夫的疑惑,好心的女明星又补充道,“可不是反讽哦。”
“老师——!”跟无声铃的惊叫同时发生的,是来自身后阿虎的刺杀。
短匕首已经从腰侧进入一半,甘拭尘钳住了阿虎的手腕:“你应该瞄准颈动脉或者喉咙,再不济也是太阳穴。”
黄忠宇一脚踢飞无声铃的刀,“玉山!”
阿择正欲反击,耳朵却捕捉到细微破风之声,凭借直觉一个闪身,尖锐利器已经擦过他的脸颊刺进地面,又迅速收回。
神经链接武器像有生命一般缠上黄忠宇的身体,将他拉开攻击范围。操作者熟练地操控它迅速变换形态,精准地击飞阿择掷出的断刀。
“小虎,走!”黄忠宇毫不恋战,阿虎也启动外骨骼立即撤退。
他回望了一眼甘拭尘,对方也只是捂着伤口默默地看着他离去,将这最后的对视当做彻底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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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哪儿?”农玉山问道。
“先去接曲文梁。”黄忠宇说。
以最快速度赶回廉价公寓,打开门的时候,曲文梁正在简陋的沙发上喝茶,手边的视频播放器画面停在自己刚被绑架时的模样。
“久等了,曲二老板。”
见他来了,曲文梁把播放器关掉,站起来拿起皱巴巴的西装穿上,毫不介意地笑笑:“那么久都等了,又何苦急在这一时。猎人要有耐心,对吧?”
黄忠宇双手将一头乱发撸到脑后:“所以我们施特劳当初才会在曲家——不,是整个久安,选择了您啊!”
北千里曾经说过“曲家那位答应合作”,从一开始就不是指曲章琮,而是曲文梁。
“现在,我们都得各归其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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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得很快。
从曲章琮的高层办公室往外看,能看到一整条娱乐街,此时已经闪烁着各色霓虹。即使最近城内气氛紧张,客流少了许多,但也到了车水马龙与歌舞喧闹的时刻。
曲文夺将一叠文件袋扔在侄子桌上,曲章琮看也不看就扫到一边。
大概也料到他的反应,曲文夺没有落座,而是在窗前站定,说道:“你这位置不错,我二哥这楼风水也好,看起来相当旺财运。”
“怎么,小叔也想来坐坐看?”曲章琮故意问道。曲文夺到来的目的双方都心知肚明,这个节骨眼儿上曲章琮本可以将他拒之门外,只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他这个小叔,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只能在俱乐部里吆五喝六,但凡没了福友会和曲文栋的庇护,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干脆趁着红黛自身难保之时,一并解决了吧。
没想到曲文夺爽快地答应:“好啊!”
曲章琮这才将目光转向他,冷笑了好几声:“看来我父亲的产业已经满足不了你了?”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称呼“小叔”,“你该不会以为有福友会撑腰,就可以不用把我放在眼里。”
“我不仅要兴瑞,要武斗馆,还要整个曲家。”曲文夺继续说。
曲章琮真的觉得好笑而开始哈哈大笑,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叔叔在他眼里就是在痴人说梦。但曲文夺没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笑完。
“你是嗑药了吗?”曲章琮微微转头,可怜似的看着他。
曲文夺并不回答,只是在房间里踱步,仿佛在丈量尺寸:“从施特劳入久安到你登顶久安第一大帮,连半年都没用上,这一路顺得很啊,你不觉得吗?”他不看曲章琮,一边用手杖剑有节奏地敲击地面,一边伸出食指继续说。
“第一:施特劳初来久安找上你,是看中曲家的什么?第二:你二叔为何如此不遗余力帮你,甚至不惜得罪义海?第三:你父亲为了什么事去找你二叔?第四:为什么被劫持的是你二叔,而不是你父亲?”
“你想说什么?”曲章琮并不打算给他答案,曲文夺当然也有自己的答案。
“遇袭当晚,得知你父亲要来,你二叔撤走了家中大部分安保;治安局此前有三起工厂破坏案,碰巧都是半宝石的加工地;更早前有人在久安四处买楼,又碰巧就包含这三处加工地;追溯买主身份,又这么碰巧全都跟你二叔有关系。”
曲文夺在他面前站定:“你知不知道,八字刀去见你二叔,比见你还勤?”
曲章琮仔细打量着他小叔:今日的曲文夺,似乎确实与以往有些不同。冷静,沉稳,甚至看起来很聪明,如若将他的问题与答案仔细串联,恐怕真的有些不对味。
然而纨绔子弟的印象已经在脑海里固定了二十多年,这一时的不同并不能让曲文夺在曲章琮面前直接翻盘,他只会想,这是谁教他的好演技?
“离间之计已经用在自己家人身上了,你还要我说什么?”曲章琮说,“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阴狠,我二叔人还在绑匪手里,你就这样往他身上泼脏水,是真不想让他活了?”
“那他就别活!”曲文夺突然吼道,“要不然死的就是你!
“现在全久安的人都知道,与施特劳联手的人是你!让禁药满天飞的人是你!福友会和市政厅要对付的人是你!对抗他们的人也是你!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