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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蛇记(67)

作者:周不耽 时间:2019-04-12 10:38 标签:强强 相爱相杀 玄幻 古代架空

  姿硕夫人盯着那雕镂精美的匣子,心生不祥,又按耐不住犹疑之心,伸手挑开了绶带,将木匣打了开来_一瞥之下,霎时魂飞胆丧,一声惊叫,将木匣错手丢开了去——那木匣摔落在地,竟骨碌碌滚出一个颜面苍青的头颅来!
  王宫的侍卫骇然惊动,正要上前质问,却被雒易的随扈按剑瞪视的凌厉气势所震慑,竟不敢有所动作。再看向姿硕夫人,花容失色地瞪视着的足边那眦裂血面的少年头颅,碧眸中充斥的与其说是恐惧,倒不如说是绝望之情。
  雒易端坐案前,冷冷质问道:“母亲,这是谁?”
  姿硕夫人抬起一只雪白柔荑轻掩双目,哀泣哽咽道:“你拿这龌龊玩意吓唬人,倒还来问我!”
  雒易冷笑一声,长身站起,抓起断首的发髻将其提到姿硕夫人面前。姿硕夫人给那血面腥臭的头颅迫在鼻前,霎时面色煞白、别过脸去。雒易慢条斯理道:“母亲不认识也无妨。我便为母亲引见一下,这是齐桓公兄长公子纠的嫡孙,公孙虔。当年公子纠与桓公争夺齐君之位失败,滞留在鲁国。桓公继位后向鲁国施加压力,鲁国为避免祸端将公子纠处死。然而公子纠的后代却一直留在鲁国。当前的无亏是齐桓公最后一个子嗣,假若他暴毙,桓公一脉绝祧,论起礼法顺位,这个远在异国他乡的黄毛小儿倒成了最名正言顺的齐君继承人选——母亲!您舍近求远、费心筹划公孙虔回国,莫非是对孩儿另有图谋吗?”
  姿硕夫人被戳破图谋,双唇泛白,只是无言以对。雒易冷冷道:“母亲,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你教给我的。钟离春的势力尚未溃败,诸国对战乱频仍的齐国更是虎视眈眈
  ,如今你我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稍有智识,便能辨清其中利害——想必,您定能好自为之。”
  雒易不愿在她身边再逗留一刻,言尽于此,便站起身来,领着一众随扈拂袖而去了。只留下姿硕夫人跌坐一侧,紧紧捂着胸口,惊恐万状地瞪视着公子虔的首级。那一张韶秀浓丽的面庞变得黯淡灰败,竟如被污水浸泡坏了的工笔美人图。


第81章 大典之上
  委蛇记 · 周不耽
  字数:3986
  更新时间:2019-02-26 23:29:11
  两害相权取其轻,除却选择雒易的阵营,姿硕夫人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三日后,姿硕夫人以太后身份面见齐君,正式向外界公布雒易为当年她腹中之子,并请求迎回桓公的血胤,允许其祭拜齐国吕氏宗祠,列入族谱之中。那时,姿硕夫人当场追忆往昔苦楚,说了许多追念先王的话,情深意切,泪沾衣襟,作态十足。又加之朝中左右早被打通关节、相互呼应,即便钟离春再心有不甘,也无法公然抗拒。终究只能又发一纸敕令,将雒易迎回国都。
  此令传到民间,更是坐实当初桓公谶言分毫不误。国君的骨血因手足相残的动乱而不幸流落民间,历经磨难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矫矫君子,多年后只手复国、认祖归宗——这般充满传奇色彩的戏码,自然引发了齐国百姓口耳传颂的热情。国人兴奋无比,争相目睹这位公子的容止风采。那一日雒易领着麾下虎将自朱雀门踏入临淄,一身兼具有国之干城与天潢贵胄的双重荣光,引得万人空巷,呼声如潮,其威望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不足一月,临淄城内风云变幻,已有江山易主之先兆。许多见风使舵、趋炎附势之人蠢蠢而动,争相改换门庭投奔雒易。临时驻扎的别馆门前,但见肥马轻尘不绝如缕,托门烦窍之人往来如潮。
  与这厢无限风光相比,深居寝宫之中齐君无亏的四周,却是笼罩在日薄西山的愁云惨淡之中。齐君的病躯本就孱弱,经一番逃难颠簸后沉疴益重,日渐呈现出灯枯油尽的态势。兴许是为了给这位名义上的齐国之主冲喜,小君钟离春颁布了敕令,延请各地商旅国宾参与即将到来的冬至大典,甚至宣布齐君也将亲自出席大典,与士卒百姓同乐。然而更多的人相信,即便无亏真能强撑病体出席盛典,也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甚至有许多人议论,无亏将在大典上正式宣布逊位,效仿尧舜,将国君之位禅让给深孚众望的雒易。
  复国大战的全胜与冬至大典的盛事,让临淄城接连数日都沉浸在通宵达旦的狂欢之中。城门上到处张灯结彩,华街陋巷遍地旌旗招展,鳞次栉比的酒肆茶坊浸没在一片摇晃的灯红酒绿之中。随着大典日益临近,许多来自五湖四海、口音服饰迥异的外邦人,络绎不绝地涌入了临淄城。眉飞色舞、喜不自胜的士民百姓以大国心态自居,将其视作外邦来朝的吉兆,自然未曾注意到人潮中时不时出没着的神色警惕、目光凛厉的面庞。
  这日午后,一辆青铜轺车趁着昏暗的暮色匆匆掩入临淄城内,径直奔向最繁华热闹的稷门。在这通衢大道之上,正坐落着一座名唤悬练坊的声色之地。此地不但是达官显贵一掷千金的销金窟,更是风流名士挥斥方遒、纵横清谈的风雅之地。初临此地的旅人,往往只为那靡靡的丝竹之音和舞姬翩跹款摆的步态所吸引,目不暇接、流连忘返。唯独有心之人,才能在酒过三巡、酒酣耳热的掩护之下,探听到渴望获知的宫闱秘闻和绝密情报。而此地的运营,全仰赖美艳动人的老板娘八面玲珑、迎来送往。
  青铜轺车在悬练坊前勒停马匹,将一封密函交到悬练坊的门房手中,又匆匆离去。门房检验过信函上的火漆,趁四下无人发觉,携着密函匆匆走过精致蜿蜒的回廊,将信函原封不动交由到悬练坊的主人手中。
  那女子黑发如瀑,正对着铜镜描画一侧柳眉,一见函上火漆,也不由放下手中墨笔,拆信而观。寥寥数字,便引得她心潮澎湃,薄施粉黛的芙蓉面上,愈发绽出明艳的光芒来。
  身后珍珠风帘发出玲珑碎响,有轻缓的跫音由远而近。一个身量颀长的男子走到她身后,扶着她纤薄的肩膀,俯身与她共阅那封信函。他一目十行迅速阅毕,发出一声轻笑,道:“决素,这回夫人总该放心了罢?”
  决素转过脸来,对他粲然一笑,纤腰一扭,轻巧立起身来,朝他盈盈行了个礼,笑道:“一切都在你筹划之中。”
  男子未置可否,但笑不语,舒展身子斜倚在美人榻上。决素柔声道:“我真想不到,你能做到这个地步。”
  男子微笑道:“我也想不到。”
  决素一双秋水清瞳,怔怔然凝望着他的眉目,像是透过他,望见了久远涣漫的过往。她如梦似幻般轻声道:“你比初见之时……变了很多。”
  “我什么也没有变。”他的声调悠然娴雅,应答却很快,道:“像水一般,盛在鞘中成为刀,盛在瓮中变成缶,然而,凶器或乐器,都只不过是世俗之人强加的‘名’而已——决素,我仍旧是我,仅此而已。”
  盛典开幕那一日,参加典礼的公卿贵族在黎明时分便纷纷起身,预备出发。沈遇竹抱着手臂倚在窗畔,望向窗外莹润寥蓝的天,又转过脸,注视着正栉发整装的雒易。美貌的侍婢们正有条不紊地为他束发髻、绾皮弁,缀以玲珑玉石,在腰间系上鲜红丝绦,又配上山玄玉组玉佩。环佩冲牙相击,发出铿锵清越的悦耳之声。
  会弁如星,充耳琇莹,有匪君子,如圭如璧。
  意识到他凝视的目光,雒易自冕旒后抬起眼来,道:“在想什么?”
  沈遇竹懒洋洋地笑道:“这衣服脱起来一定很麻烦。”
  雒易随手抄起案上果盘里的柰子朝他砸了过去。沈遇竹抬手将柰子接在掌内,送到唇边咬了一口,笑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天子公侯需要宵衣旰食了。这身行头扛起来实在很折磨人。”
  雒易微微一笑,抬指一点,那群婀娜袅娜的婢女们又捧来一套冠冕衣饰,款款迎到了沈遇竹面前。
  沈遇竹一怔,愕然道:“我也要去?”
  雒易淡淡道:“这是普天同庆的盛典,你怎能缺席呢?动作快点,车马已经在门外候了许久了。”
  沈遇竹眨了眨眼睛,道:“那至少让我把这只柰子吃完。”
  “你一只柰子也要可惜?”
  沈遇竹叹道:“我有预感这场典礼将会很漫长。”他一面“咔嚓”作响地咬着柰子,一面对雒易眯起眼睛笑道:“让一群人饿着肚子正襟危坐熬上三个时辰,一定会发生不可预测的……可怕的事。”
  ——事实证明,这话确有先见之明。
  为了庆典的顺利举办,齐君特地在淄水之畔修建了一座寰形高坛。并在正中心修筑一座亭殿,专供王公贵族祭祀祈福之用。盛典当夜,淄水畔人潮涌动,车马已难以通行。沈遇竹与雒易安步当车,但见一路锣鼓喧天,火树银花,鱼龙乱舞,男女老幼相携出游,甄选出的游神侍者高举着巨大的社神金身,自青龙门逶迤游行而来,沿途消灾逐疫,接受百姓的供养与膜拜。当社神行进至跟前的时候,雒易瞥见沈遇竹也随众人一般,垂首合掌,潜心祈祷,不禁好笑,揶揄道:“怎么,难道你还有争取不到的东西,需要向神祗乞讨吗?”
  沈遇竹老神在在道:“向神祗乞讨,也不失为一种争取的方式啊。”
  “哦?你许的是什么愿?”
  火光熠熠,照亮沈遇竹半面脸庞。他柔声道:“我希望你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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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文遇上加班愁死我,先大纲过度一下之后补齐(是的我就是这么放肆!)
  庆典上奄奄一息的齐君无亏和钟离春共同出场。齐君口述罪己诏,自承“寡人凉德藐躬,上干天咎,鬼神降祸于齐”,并宣布禅让君位于雒易。就在雒易表示礼节性辞让的当口,忽然有人公然闯入殿中,说齐君所托非人,雒易非但没有资格登临君位,更应以叛国罪处以极刑。那人除下遮蔽面容的笠帽,露出一张被战火烧毁的脸,竟然正是当初出征的四名将领之一的女将姚懿。
  众人骇然不已。姚懿情绪激动、义愤填膺,说自己战败后被敌军所俘虏,隐姓埋名留在敌军营中,四处探听、收集证据,才知晓了当初战败竟然是由于雒易为铲除异己、独揽大权,蓄意与联军私通声气,将齐君数十万将士诱骗到陷阱中一举剿灭。她不但言辞凿凿,更出示了雒易最初暗藏在联军中的卧底——羊舌宇的书信证据。她甚至指责雒易派出沈遇竹在诸国游说,是暗中以齐国城池百姓作为筹码与敌国讨价还价,并出示了休战文书传阅众人以观,检验字迹,正和沈遇竹的手书如出一辙。
  在场众人都觉震惊无伦,但是人证物证俱在,种种迹象又似乎辩驳不得。有人为雒易喊冤说他本是齐桓公的公子,何必舍近求远、处心积虑做出这么多“卖国”之事来巩固权力?这时钟离春发声表示事已至此,她不得不公开所有真相——其实雒易根本不是齐桓公的血脉。齐国这次国难,根本就是姿硕夫人和雒易母子二人为了夺权而故意布置出来的一场戏。钟离春历数了委蛇族自褒姒开始、以祸乱天下为己任的祖训,以及青岩府暗中与其对抗周旋的历史,并指控先师玄微子便是委蛇族人暗杀。委蛇族人为了篡夺权力,以数千万无辜百姓的性命为代价做自己的垫脚石,罄竹难书,其罪当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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