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家的卖鱼夫郎(75)
天不亮,陶青鱼拉上板车,带着两个大木桶上县里去。
木桶是空的,到时候用来装鱼苗。
鸣水县位置高,坡地多,卖鱼的不是河里打鱼就是在自家水塘里养鱼。
这里没人培育鱼苗。
鸣水县要养鱼,最近的买鱼苗的地方就是隔壁三水县。
而三水县的鱼苗又是从沛水东段有“千湖之地”之称的启沧县送过来的。
启沧地平,靠近江阳府中心,道路更是四通八达。
这里盛产鱼苗,整个大离朝有三分之一的鱼苗都出自这里。
每年出鱼苗的季节,贩鱼苗的商贩就会从启沧县出发,将鱼儿销往各地。
而三水县是江阳府最西边的平地,过来就是丘陵密布的鸣水县。
县有沛河经过。
每年出鱼苗时,启沧的商人沿着河而上,三两天就可送达。
因约定的辰时见面,陶青鱼五更天就起来了。
方雾看哥儿用着饭,担忧道:“真不让你三叔一起?”
陶青鱼道:“家里田都没平整完,三叔去耽搁农事。”
“哎……”
方雾轻轻将哥儿头发撩到他背后。“要是你爹醒着,也费不着你一个人。”
卖鱼苗都是农忙时候。
陶兴永没摔伤时,都是陶青鱼跟他一起,三叔就在家里干活儿。
现在爹伤了,方雾得留家里照顾。小三叔看孩子,且还有两个上了年纪一身病痛的老人……
要方问黎不约他的话,这一趟小三叔免不了跟他一起。也耽搁家里的事儿。
“不用担心,方问黎跟着的。”
陶青鱼几下吃完饭,收拾收拾,摸着黑就推着东西出发。
陶兴旺帮着送了他一截,到天差不多亮了,哥儿赶他走他才回。
辰时初,陶青鱼推着车进了县城门。
这会儿街道上已然有不少人,两旁做朝食的招呼客人。那摆在外面的蒸笼一揭,热气过后,白胖白胖的大包子透着油腥露出全貌。
陶青鱼闷头赶路,鼻尖溢出点汗珠。
进城往东拐,路过各种食铺商铺,还有小锦叔在的临水酒楼,过一条街口,再往北就进入进福巷。
这边人就少了,零星不见几个。
板车车轮在地上滚过,咕噜噜响。陶青鱼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往边上让了让。
……
方家。
辰时一刻,听到敲门声,方问黎起身开门。
“小……”
“夫子,是我。”白谨笑道。
方问黎往巷子里看了看,问:“有事?”
“没事,就是夫子今日休沐,过来找你聊聊天。”
“我有事。”方问黎无情道,“阿修,去城门口等着。”
“欸!”
“等谁?小师爹?”
方问黎睨他一眼:“你不去做你的事,闲得慌?”
提到这个,白谨脸上的笑一收。他拉着白洛往屋里走,随意一坐,道:“鸣水县我都逛完了。”
方问黎随口道:“周围那么多山,何不也去看看。”
“我爬山做什么……对啊!山!”他想一出是一出,立马拉着白洛往外,“走走走,咱去山里看看。”
送走两人,方问黎坐在院中凳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辰时二刻了。
哥儿是个守时之人,去三水县要赶早不赶晚……
辰时三刻。
阿修回来了。
阿修:“主子,不见人啊。”
“是不是路上出什么问题了?”方问黎坐不住了,压着眸子往外。
“路上我还跑去看了,没见到。”
辰时三刻……
哥儿说的辰时,那必定是辰时初。现在快要过半了,方问黎脸色忽然一变。
“去问城门口的人,可见到人。”
阿修一看他脸色不对,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意识到了陶青鱼可能出事儿了。
小鱼过来肯定要带运送鱼苗的车。
哥儿走进福巷,习惯性走临城墙的巷子。人少,拉着板车好走……
方问黎心脏急跳,一想到哥儿可能出了意外,暴虐情绪冲击得他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装了那么久的温润,瞬间破功。
他脸若冰霜,想着哥儿走过的路一一查探。
终于,在进福巷南边入口处不远看到了骤然凌乱的车辙印,还有哥儿的小脚印以及几双偏大的……
他确定那是哥儿的脚。
方问黎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主子!”阿修正好从城门口那边过来,见到方问黎心道不好。
“主子,人辰时刚过就进城,往这条路来的。”
“找!”
……
县衙。
赵绮的屋子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又重新添了摆件。像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一般。
阳光透过窗落进来,赵绮摊开手,晃动着金光。
“如何了?”
“抓到了。”一男子立在屋外答。
“那为何不动手。”
“小姐,好歹一条人命。他非奴籍,若就这般‘失踪’……到时候闹起来,方家也定不会善罢甘休。”
赵绮拎起茶盏砸过去。
“用得着你教!”
她咬紧牙,不甘心道:“那就给他灌了药扔柳街去。我倒要看看,失了身的哥儿,他还能娶!”
“是。”
男人退下,屋里的赵绮对着镜子细细打扮。
经此一事,她不能再等。方问黎她必须弄到手。
*
陶青鱼醒来的时候,身上绵软无力。
他想起自己在进福巷给人让路,结果转头就被捂了嘴巴不省人事。
现在算是知道了,在这个非法治社会,出门在外还是得小心谨慎。
他爬起来,环顾四周。
这屋子,像县里的家宅。四周门窗紧闭,外面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陶青鱼抿唇,悄悄爬起来。
阳光透窗而过,斜着的光线中灰尘飘动。是个空置有一段时间的屋子。
这屋里空荡荡的没地儿可躲,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发现外面紧锁着。
走不通,也跑不了。
陶青鱼心上一沉。
忽的,外面有人声。陶青鱼嗅着嘴里的铁锈味儿,疾步走到门后。
砰的一声门被打开,陶青鱼指甲紧扣掌心。
“人呢?”
来人转身,他伸腿下了死劲儿踹中人。没想到后头还有两个,进来便反绞着他双手压在背后。
“嘶——”被踹了的男人痛苦捂着膝头。
看着陶青鱼,他怒而扬手。
啪的一声,陶青鱼被扇了巴掌在脸上。
用劲儿之大,陶青鱼脑子空白一瞬,接着是嗡嗡耳鸣。
陶青鱼使劲儿挣扎,可来人只捏着他嘴巴将东西往他嘴里一灌。
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陶青鱼惊恐睁大眼,脚下蹬着地板摇头躲避,却被迫捏着喉咙咽下。
“呸!”
“他娘的!带走。”
嘴巴被堵住,陶青鱼眼角析出泪花。他被装入木桶中,看那光亮一点一点散去,眼里闪过绝望。
“唔唔唔……”
爹,小爹爹……
怎么办。
后颈一疼,他又晕了过去。
*
柳街。
鸣水县的烟花之地,遍地的青楼娼馆。日夜笙箫,紫醉金迷,连街道上都是香风阵阵。
送水的水桶车来往,带个人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鸣水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方问黎背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湿,日光刺目,让人晕眩不已。
找了这么久,可还是不见哥儿踪影。
小鱼……
陶青鱼。
方问黎目眦尽裂,人在疯癫的边缘。
“主子!柳街有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