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家的卖鱼夫郎(128)
里面掺了驱蚊的东西,有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方问黎拿了扇子翻个身,面对着里侧轻轻扇动。
陶青鱼嘴角翘起,他挪得近些,试图在黑暗中看清方问黎的模样。
他道:“明日要回村里。”
“好。”方问黎鼻尖碰了碰他额头。
“等我找到了铺子里做工的人,我们就去山庄?”
“依你。”
“不是累了,快睡吧。”
陶青鱼这次不嫌热了,直接往方问黎怀里一窝。侧脸贴在他凉幽幽的蚕丝中衣上。
他抓着方问黎衣角,轻声道:“晚安。”
方问黎拢了拢哥儿,虽奇怪,但也贴了贴哥儿的脸作为回应。
“睡吧。”
*
三更天,人睡得正熟的时候。
一辆马车在江阳府到鸣水县的路上疾驰。
至鸣水县地界后径直进入县中,最后停在了丰禄巷。
车帘被一把掀开,出来一个眼神精明,一脸横相的高壮中年男人。他踩着下人的背下马车,手上不停地转动着一串佛珠。
他大步进了三进的院子,院子外的府门上,高高悬挂着秦府两个字。
这人便是秦英。
与秦天阙那个一脸公子哥的纨绔相相比,他身材略显魁梧,更像是个在外押镖的武夫。
“老爷!您可算回来了!”
进入府中,年轻管家立马穿着衣裳跑出来。
灯火朦胧,掩盖住了他脖子正新鲜的抓痕。
“少爷呢?”
“没、没回来,还在县牢!”
啪的一声——
茶杯携着温热的水撞在额头,伴随着一声痛呼落碎裂在地。
冯史顿时跪趴在地,大气不敢喘。
“叫你们拿银子赎回来,不行?”秦英的声音中藏着怒气。
“这……赎了!”
冯史一脸哭相地伏在地上,看着自己额角的血啪嗒啪嗒落下。
“银子给了,县老爷也收了,可人就是不放啊!”
“收了?”
秦英目光一闪。
“是,整整五百两,全收下了。”
秦英压抑的怒气顿时散了一半。他掀开衣摆坐在太师椅上,问:“那他可有说什么话?”
“没……没有。”
冯史铆足了劲儿回忆,道:“但他却拍了我的肩膀,好像……好像是笑了。”
秦英眯眼。
难不成……
“行了,你下去吧。”
“诶!”
“等等。”秦英默了默,冲着他招手。
冯史躬身,立在秦英身侧探耳听。
耳语几句,秦英摆摆手。
冯史领命出去。
秦英手指徐徐敲在桌面。
要先试试郑硕的态度。
确实如他所想……
正愁不知如何打通这关系。
他嗤笑一声,装得那样清正,骨子里却比姓赵的都贪婪。
他儿这次虽受了罪,但也是帮了家里一把。
*
夏日的小山村格外安宁。
小河沟两岸,萤火虫挂着黄色的微芒散在草丛,虫鸣混着蛙叫,将夜色衬得格外静谧。
村中远远传出几声狗吠,早已习惯了这声音的村民睡得更熟了。
村西边,陶家。
朦胧月色下,一道人影绕过山林到了陶家后头。
围墙之中,熟睡的小黄忽然支棱起了耳朵。
它低低鸣叫,尾巴压低。
只一个呼吸间,忽然站起来从狗洞钻出院墙,狂吠不止。
陶家人在狗叫出声时便瞬间醒来,匆匆忙忙点了油灯出去,却听到一声凄厉哀嚎。
等赶到鱼塘,却见小黄落入鱼塘中沉浮。
“小黄!”
“腿!小黄的腿!”
杨鹊指着水中的大狗,看它腿骨直接刺破了皮肉。
陶兴旺警惕地四处查看,却没见到什么人影。
而方雾立马回去抄了网,将水里的小黄捞出来。
“有人来鱼塘。”陶有粮看着那漆黑如山洞般的坡下,手握紧了拐杖。
“爹,小黄怎么办?”
小黄浑身湿漉漉的,只碰到它受伤的腿,它才低低地拉长了声音呜咽。
凄凄切切,听得人心揪。
方雾心疼地摸了摸它的脑袋,看撑着身子他着急地去舔自己伤口。
方雾目光瞥见着那一截骨头,又立马闭眼。
总是心慌得紧。
陶有粮叹声道:“只能看看岑猎户能不能救了。”
陶兴旺搜索了一圈没见到人,只能回去。他将小黄抱起,道:“你们先回去,我带它去看。”
*
西屋。
陶有粮坐在床沿。
邹氏褪下他外面披着的那件衣服,看他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禁道:“不是早料到了吗?”
“睡吧,明日起来再看看是什么样子。”
陶有粮叹息一声。
“多半是……可惜了。”
*
次日,陶家人在一声幸灾乐祸的大笑声中惊醒。
方雾将自家男人收拾好,匆匆跑出去。
却见陶家所有人都站在后面的鱼塘上,看着水中失神。
今日的天蓝得清透,白云也似棉花,蓬松干净。
蓝天之下,往日碧绿的池塘水显出了一层银白,像浪一般。
全是死去的鱼!
辛辛苦苦养到现在,大的鱼已经有巴掌大了。但不知谁扔了毒药下去,连那些拇指大的鲫鱼,肥硕的田蛙也都翻了肚皮。
往日人走过来喂食,只张嘴露出了一点脑袋的鱼也彻底裸露了半身。
鱼塘里一片死寂。
除了对面岸上那还笑着的人,陶家人全部沉默不语。
方雾眼睛一红,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他猛地抬头,紧盯着对岸背着背篓的秦梨花。那神情似发狂的牛,恨不能冲上去把人撞死。
秦梨花背脊一寒,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她双手叉腰,嗓门响亮:“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干的!”
方雾目光深寒,轻飘飘道:“有一就有二,是不是……谁知道呢?”
“你!你别污蔑人!”秦梨花恨声回应。
方雾收回视线,不想跟他多言。
他艰涩道:“爹,报官吧。”
陶有粮闭了闭眼。
他轻叹,握住拐杖的手发颤。
“三儿,报官吧。”
陶兴旺狠狠抹了把脸,闷头转身。步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直接变成了跑。
*
清早,陶青鱼跟方问黎回村里。
阿修依旧没跟来。
方问黎赶马车。
陶青鱼坐在他旁边,手指转动着昨日才到手的钥匙。
“正好铺子里有两间屋子,收拾出来一间留着自家住,一间给伙计住。这样小爹爹他们在县里也有落脚的地方了。”
方问黎点头。
“那今日要把东西搬完?”
“也没多少,一趟就能搬完。而且还要让爷再打几张桌子。”
陶青鱼正想着有了铺子之后,工坊怎么做。
正好马车拐了个弯,迎面走来了陶兴旺。
虎背熊腰的一个汉子,肩背佝偻,一脸菜色。吭哧吭哧喘着粗气,那股隐忍的怒火是个人见着都得远离。
陶青鱼心中一惊。
他一着急,不等方问黎停下马就跳下车,直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鱼哥儿!你作甚!”
陶兴旺眼皮一跳,难得厉声说话。
“夫郎小心!”方问黎立马将马儿拉停,绷着脸下去将人稳住。
陶青鱼反手抓住方问黎,忐忑问:“三叔,出什么事了?”
陶兴旺心气儿一散,苦笑道:“鱼塘被下了毒,鱼全死了。爹叫我去县里报官。”
陶青鱼握着钥匙的手顿时一紧。
手心被硌得生疼他都没察觉。
“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