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家的卖鱼夫郎(136)
浓郁的果香传来。
秦竹瞧着那挂满枝头的大梨子,眼睛一亮。
“今年这梨子结得好好!”
陶青鱼瞧着树叶间的梨,是褐色的,两个拳头大,表皮有许多小点点。
“要吃自己摘,注意着别掉进水里了。”
“嘿嘿!知道!”
秦竹拉着后头的许棋找了棵树就摘。
风徐徐,吹过累累的稻谷,青绿从坡上蔓延到坡下。更远处是宁静的山林,似有野鸡叫。
许棋到了这地儿,像久旱逢甘霖的小树苗,立马支棱起来。
“从前只吃过梨。”
秦竹诧异:“总不能没见过梨树?”
“这倒不是。”他看着已经几下爬上梨树的陶青鱼,抿唇笑着道,“没见过哥儿上梨树。”
秦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嘿嘿一笑。
“我也能爬。”
陶青鱼肩上斜挎了个小布袋,他问:“阿竹你回来做什么?”
“我爹让我跟爷爷送点药。”
“里正身体不好着呢?”
“早不如以前了。”秦竹叹息,“我爹还说过段时日送爷爷去江阳府。”
陶青鱼一听,多半就是怕换里正那事儿出来打击到老爷子。
发生了那些事,这里正多半不是秦桩的了。
许棋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只放个耳朵听着。
手上小心翼翼摘着梨子,捧在手里跟捧着什么金疙瘩似的。
只一下午,陶青鱼将梨下了一半。
下午,在外干活的陶家人回来了。
“哥!”
陶青鱼正在搬梨子,听到声音忙道:“青书,快来。”
陶青书也跟着二叔回来。
他现在十六,已经是个大伙子。
他拉开围栏,走了几步,却在看到许棋后动作一滞。
陶青鱼见人半天不动,抬头望去。
秦竹一笑,揶揄地撞了撞陶青鱼胳膊。
“看对眼儿了?”
“别乱说。”
陶青书脸一热,拱手道:“许小公子。”
许棋屈身,满眼欣喜道:“青、青书哥哥。”
青书哥哥!
陶青鱼跟秦竹对视一眼,眼中全是诧异。
这俩怎么还认识?
*
东西搬到屋里,秦竹跟陶青鱼挨着坐好,直勾勾看着那个跟着青书身后转悠的小哥儿。
他俩应该年岁差不多大,但两人怎么认识的……
陶青书转头见两个哥哥盯着他,手脚都僵了。
“许小公子,您要不坐下歇歇?”
“好。”许棋抿唇笑着,坐到陶青鱼身边。
宋欢在家掰玉米粒儿,瞧见许棋,没说什么。
脸上不见笑,也不见排斥。
陶青鱼纳闷了。
等下午,许棋跟秦竹回县里之后,他立马问:“二婶,你们都认识许棋?”
“何止认识。”宋欢撇撇嘴,“还差点在酒楼里闹起来。”
“下次别带他来了。”
陶青书笑意浅淡,想到因许棋跟自己说了一句话,他家小厮当着那么多客人阴阳怪气,他就高兴不起来。
当时许家主夫虽没说什么,但没有主人允许,下人哪有那个胆子。
他提醒道:“哥,他家长辈不好相处。”
陶青鱼点头:“是有点,不过他住小院儿对门。”
宋欢惊了一瞬。
“少来往。”她提醒道。
陶青鱼:“我跟他家接触不多。”
也跟巷子里其他人家也接触不多。
看了看自己大弟弟。
陶青鱼还以为他真喜欢人家哥儿呢,没想到小小年纪也挺明事儿。
攀不上的,他家也不愿意去攀。否者强拉上了,倒成了孽缘。
次日,陶青鱼跟弟弟陶青书拉着一板车的梨上街。
先去给他们酒楼的东家送了一筐。正要去卖,就见东家让小二在酒楼里吆喝几声,不一会儿梨子就去了大半。
陶青鱼一喜。
他拍拍自个儿弟弟的肩膀,道:“没想到你们在东家面前还挺得脸。”
陶青书道:“是外公得脸。”
他外公从年轻时就跟着东家做事儿,不然他家哪里能得这些梨树苗。
拉着梨子到菜市摆着。
留下一点等下市了让青书给他外公家送去,余下的他们接着卖。
市场上卖水果的不少,但品相好的着实不算多。
这大热天,汁水多的葡萄、西瓜、梨……格外受欢迎。
陶青鱼拿了个小刀,切了个梨子让人试。
他家梨子个头大,又好生伺候着,生虫的也少。
只摆了一个时辰,最后一点也抹了一文被人包圆了。
梨卖五文一斤,带出来百来斤,刨去送人的二十斤,也有五百来文。
陶青鱼按照他小爹爹的吩咐,和陶青书一起去粮铺买了些米。
又去杂货铺卖了点调味的酱油,盐。
这些全放板车上。
“先去小院吃个午饭,下午太阳落山了再走?”
陶青书道:“我送你回巷子,然后去我外公家把梨送了,就在那边吃了。”
“也行。”
陶家梨树产量大,一棵树百八十斤,十来棵梨树能产千斤。
陶青鱼跟陶青书两个小的就负责把这梨卖了。
忙了六日,还赶了两个大集,池塘岸上的梨才卖完。
送了些给关系亲近的,这果子给家里也添了四两银子。
转眼到七月,各家各户又开始收稻谷。
稻谷不好收,得一把一把割下来,人力将谷子打下来。然后趁着大太阳摊晒两日就可。
晒不干容易生虫;
晒太干了又脆,去壳的时候米粒儿就是碎的。
从县里到宝瓶村,一路上都能闻到收割稻谷的清香。
那是一种淡淡的,清甜温和的香味儿,好似带着点点水的气息,能浸润进人心……
陶青鱼尤其喜欢这个味道。
稻谷收割,接下来就等着八月豆子成熟。
这是一年最忙的时候,陶青鱼一边守着铺子,偶尔也回去帮忙。
稻谷一收,县衙里收税的官差就下村来了。
今年还是二十税一,陶家十亩下等田,按照一亩产一石,就要收六斤的税。
陶家不是每块田都有一石,但还是得按照这个标椎交税。
于是乎,拢共新收九石粮食,要交上去半石。
一家十几口,余下的粮食能吃五个月都算省着了。
即便是这样,也没人敢拖拉。
二十税一已经算好的了,往年打仗,还收过十税一。那才让老百姓不能活。
交了税,忐忑一年的心才勉强放了下来。
八月十四。
陶家空了的钱袋子又灌得半满。
手里有了余钱,也还了外债,加上陶兴永身子彻底好了,再不用像之前那样慌慌张张,忐忑过日子。
家里主心骨重新撑起来,陶有粮也总算是能歇歇。
再交付了两次小摊车,加上卖梨的钱,还有田里养的鱼卖了,公中陆陆续续入账能有个二十两。
陶家人在屋檐吃完饭,吃着瓜果,难得松快。
“快中秋了……”方雾仰头望着一轮弯月,轻声道。
陶兴永坐在他身侧,知道他念着什么,悄悄牵住他的手。
方雾看他,然后浅浅一笑。
“忙完了,也该上县里给哥儿帮忙了。”
“过了中秋就去。”
“好。”
今日八月初十四,方问黎说了今日回来。
陶青鱼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他刚刚洗完澡,手上拿着蒲扇。
他仰头,后脑勺靠着椅背。
摇椅轻轻晃着,陶青鱼痴痴地看着浩瀚苍穹。
天上星辰似海,拱卫在弯月周围。那月似钩,明亮如白玉。
晃着晃着,已经是戌时末了。
应该不会回来了。
陶青鱼起身,端了桌上的烛火打算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