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家的卖鱼夫郎(45)
“你不也没穿。”
陶青鱼噎了噎。
“那不是太红了,我不习惯。”
方雾看杨鹊心虚,帮他解释道:“之前你爹的事儿家里乱糟糟的,你二婶跟小三叔也没心思做什么新衣裳。家里缺钱,他们还想着把你买回来那新布给卖了呢。”
“这怎么行。”陶青鱼盯着杨鹊,直看得他躲出了灶屋。
“也是为了家里,你也别多计较。”
陶青鱼郁闷地搓了搓自己被火烤热的脸道:“没计较,就是不知道几个小的会不会不高兴。”
人其他小孩穿一身新衣裳,他几个凑一起玩儿难免被比较。
方雾翘起嘴角,温和道:“放心,衣裳总能穿的。他们现在就是怕你问起,赶着做呢。”
年初一一过,日子如白驹过隙。
离正月初六,也就是秦竹嫁人的日子不远了。秦竹被约束在家里不得出来,陶青鱼便去他家去得频繁。
正月初三。
陶青鱼刚从秦家出来就看见村口两个人往这边走来。
方夫子一身玄红色宽袍,腰间佩环。墨发高束,头戴玉冠,走动间衣袂飞扬好不潇洒。
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富贵闲人误入了他们这偏僻小村子。
不过看他身边的周令宜和他们身后抬着东西的小厮,陶青鱼便知道多半是来找秦家的。
“小鱼老板。”人到跟前,周令宜笑着招呼。
陶青鱼微微颔首。
“我先走了,你们忙。”
他看了眼方问黎,头微点,撤后几步离开。
那边听得秦家人出来迎接周令宜,陶青鱼想了想还是停步还是打算看看去。
刚转身哪知额头一疼,撞上个硬邦邦的人。
方问黎手指微动,抬手点在哥儿额头。“撞疼了?”
陶青鱼后退一大步,狐疑望着他。
“你不去?”
方问黎收手,道:“他来催妆,我去做什么?”
原来还有催妆这回事儿。
催妆,即成婚前几日男方家里往这边送头面、彩缎还有胭脂膏粉这些东西,意为让新人快快化妆。是婚俗的一种。
有些讲究人家会做这事儿,至少之前在村子里陶青鱼是没见过这样的。
既然是习俗,陶青鱼放心了。
不过看跟前杵着这么高的人,他后知后觉反手指着自己。“找我的?”
方问黎长睫下落,眼光直直笼罩着他。“是,也不是。”
方问黎拿出一个瓷瓶,搁在手心递过去。
“什么?”
“冻伤药。”
冻伤?
陶青鱼手指轻轻在身侧的麻布衣服上擦了擦,是有点痒痒。
他默默咬住唇内侧的肉,眼神闪躲。“我不能收。”
方问黎浅笑:“应该的。”
什么应该不应该?
陶青鱼突然就觉得空气变成夏日那般,凝滞得紧。他就像那地上的蚂蚁,走哪儿都烫脚。
无所适从,难受异常。
忽然送什么东西?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奇怪了。
陶青鱼看他还举着的手,微微扯着脸皮笑:“不用破费,你还是……”
“不破费,给你买的。”
陶青鱼心上忽然被重重地敲了一下,赧然的情绪直冲上脑,甚至头顶都渐渐发热。
不是,这人?
陶青鱼闹了个脸红。
咬咬牙,一把抓过那东西。嘴上飞快道:“我家里有事,就先走了啊。”
说完就走,半点不留人说话的余地。
方问黎站在原地,看哥儿急匆匆的背影,轻声笑了一下。
“好看吗?”
肩上忽然挪过来个脑袋,方问黎往侧边走了一步。
“离我远点。”
“行!那我不去了。”周令宜说完话做势要走,方问黎拎着人就走。
方夫子看着斯文,但劲儿不小。
陶家。
陶青鱼前脚刚到家,门才关上又听到敲门声。他慢悠悠地倒回去将门打开。
见外面两熟人目光微顿,他一动不动如门神一般守在门口。
“鱼哥儿,是谁啊?”
“叔,是我!”周令宜冲着里面喊,又回过头来对陶青鱼笑了两声。
陶青鱼默默让开位置。
“方夫子来了。”方雾给陶大郎的衣服整理好,被子盖上,脸上笑得跟花儿似的迎出来。
“叔这是看不见我。”周令宜挤开方问黎道。
“哪里看不见,快快进来坐。小鱼,端凳子来。”
方问黎见陶家没多少人,不好久留,便径直开口道:“不麻烦了,我就是带周大夫过来给叔看看。”
陶青鱼抱着凳子的手一紧,直愣愣地看着人。
方雾也是手打颤,险些翻了正在倒的茶水。“这、这可太麻烦你了。”
“叔也别忙了,先让他进去看看吧。”
“欸!这就去看,这就去看。”
涉及到陶大郎,方雾半点不耽搁。他稍微慌张地紧捏着衣角,忙不迭地领着周令宜去东屋。
两人走后,堂屋一下只剩下方问黎跟陶青鱼。
陶青鱼将凳子放他腿边,又起身拎着茶壶给人倒茶。做完这些,陶青鱼勉强平复了心情,兀自坐在方问黎对面。
“谢谢。”
“应该的。”
陶青鱼抬头看他一眼,也不知道又赔钱又赔人的有什么应该的。
一问一答完,陶青鱼就找不到话说了。
方问黎看着视线中哥儿愈发清晰的发旋,心中自嘲。
这便是乘人之危的代价。
如果他能早些……
方问黎松懈脊背微微靠在凳子上,眼中始终装着对面的人。
天下哪里有后悔药吃。
对哥儿,他就是太不知足了些。
“家中不见其三叔、二婶几个?”方问黎似随口问的,但目光半分不移地看着哥儿。
眼色幽沉,极具占有。
陶青鱼手指搓了搓裤缝,只觉得自己像被狼盯上了,一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他看向方问黎。
方问黎眉心微动,一派温和。
陶青鱼不明所以,他搓了搓胳膊,也不知道这毛刺刺的感觉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他定了定心神答:“走亲戚去了。”
方问黎:“瞧着家里冷清不少。”
“是、是吧。”
陶青鱼很想拍自己个嘴巴子。好端端的,你说你结巴做什么。
方问黎如何看不出他所想,只觉得鲜活有趣。比起前些天那沉闷样子,这样的哥儿属实顺心些。
“过几日,周令宜成亲。”
陶青鱼点头,一双圆眼看着他等候他的下文。
方问黎身子微微前倾,温声问他:“我可以随你一起吗?”
年轻夫子俊逸的一张脸忽然放大。
那皮肤细腻得似上乘的羊脂玉没有半分瑕疵。凤眼幽深,鼻梁高挺,薄薄的唇轻轻翘起……
若有似乎的勾缠目光,看得陶青鱼眼皮一跳。
这简直是活脱脱的一个男狐狸精。
陶青鱼慌张别开眼,喉咙迅速滚了滚。
方问黎眼中笑意闪过,悠哉坐直身子。
原来哥儿吃这招。
陶青鱼好不容易将理智从男狐狸精……从方夫子的身上拉扯回来。
他此前还想过去周家的话他只认识竹哥儿一个。当日他成亲,自己去多半也是吃个席干坐在那儿。
陶青鱼略微犹豫,缓缓点了头。
有个人带带也成。
*
屋里,周令宜看完病人出来。
陶青鱼正对着屋门,立马站起来问:“我爹如何?”
周令宜道:“伤口已经恢复了,只不过脑中仍有淤堵。他那药吃完了还需再换,你们记得上县里取。还有……”
他余光划过端正坐好的方问黎。
“此后我每个月过来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