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家的卖鱼夫郎(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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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用过朝食,陶青鱼将背篓背上。
方雾再三叮嘱:“不能往深山里走,天黑之前必须到家,你要是没回来我就进山找。”
等陶青鱼再三保证,他才松口。
以前陶青鱼不是没进过山里。但因为之前陶大郎出了事儿,方雾就对那片山林敬而远之。
知道哥儿不是一个人,方问黎会过来,方雾才能稍稍放一点心。
没等多久,方问黎上门了。
他进屋招呼了陶家长辈,随后便跟着陶青鱼从院子西边进山。
陶青鱼还想着昨日的事儿,他偏头看了一眼方问黎,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我小爹爹说……我爹对他说的话有反应。”
方问黎一顿。“叫周令宜来看看。”
“前不久才看过。”
说的话仍旧是那些,就怕这一次还像之前那么说,他怕他小爹爹受不住。
他没亲眼看到,心中也跟着不确定。
方问黎:“一月扎一次针,这个月该来了。”
陶青鱼略微犹豫,点头道:“那我明日上县里。”
“不用,叫阿修回去喊人。他赶车来的,现在还在路边。”
进山是为生计,亲爹那里也不能不顾。陶青鱼看着又帮了自己一把的人衷心道:“谢谢。”
方问黎停步,眼色微深。
陶青鱼疑惑:“怎么不走了?”
“你说好多谢谢。”方问黎道。
陶青鱼扬眉:“不是应该的吗?”
方问黎轻声:“不用那么客气。”
陶青鱼板着脸摇头,手一背,念道:“这是做人基本的礼貌。”
方问黎一笑,心中却涩得厉害。
礼貌。
他半点不需要。
……
他们先去叫了阿修帮忙,然后就顺着窄小的山路一步步往上爬。
清晨山中雾气如纱,拂面而来皆是细密的湿意。
时辰尚早,露珠晶莹剔透还挂在叶片上。两人从小路经过,露珠扑簌滴落,也打湿了鞋面。
陶青鱼走在前头,边走边用棍子拍打着草丛。将露水拍下来,顺带能赶赶草堆里的小东西。
这山路走的人不少,家里没私林的,都要进里边的公山去砍柴。
一路没什么阻碍,翻越前山,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今日的目的地。
陶青鱼累得微微喘气,转头一瞧,方问黎只面红色润,气息依旧平稳。
陶青鱼杵着棍子,满脸诧异。
“不累?”
他自认为身体素质已经比大多数人好,但没想到一个书院夫子竟比他还优秀。
方问黎递出帕子,笑道:“玄同书院建在山上。”
陶青鱼恍然。
“怪不得。”
他以往卖鱼的时候经常能在巷子里看见方问黎,偏偏他又要上山教书。
“所以你每天爬山去上课?”
“也不至于。”
方问黎看着哥儿用帕子囫囵擦了擦额头,心想:成亲之后,他应该爬山的次数要增加不少。
擦了汗的帕子,陶青鱼顺势放回自己身上。
待喝了水,歇息够了。
陶青鱼环顾一圈山林,道:“先做陷阱,然后看看能在山里寻到什么能换钱的东西。”
“好。”
方问黎其实没做过陷阱,但他看阿修做过挺多次。瞧着挺简单,他没一会儿就能上手。
林子里树木高大深茂,光线不比外面。只要两人不说话,山里就只有远处传来的鸟叫,听着空寂不已。
脚下踩着的草倒伏,窸窸窣窣。
陶青鱼一把拉住要往边上走的方问黎,严肃道:“山中常有猎户来,也有陷阱。你别乱走。”
方问黎盯着被握住的手。
陶青鱼眼神不自然一转,正要放手,方问黎却反手握了回去。
手中腕子纤细,方问黎一手能圈住两只。
“小鱼带着我。”
陶青鱼抿唇道:“跟在我身后就行了。”
“林子里暗,看不太清。”
陶青鱼回头看他一眼,嘀咕道:“别是念书把眼睛念不好了。”
方问黎一本正经点头:“有一点。”
陶青鱼被他一堵,也不去计较被抓住的手。
木棍敲敲打打,他们来到一条明显被踩过的十字路口。
方问黎:“这是……兽道。”
“嗯。”
人有人走的道,山中就有兽走出来的路。
在植被繁茂的山中,长期被野兽走过的路上植被明显少些。而在兽道上布置陷阱,是陶青鱼从村中猎户那儿学来的。
深山老林不可避免有大的食肉动物,陶青鱼不敢耽搁。
他放下背篓,立马跟方问黎搭配着干活儿。
陶青鱼挖坑,方问黎就拿出削好的竹竿插上。这旁哥儿不让他帮忙,他便顺带四处看了看树木跟野兽踩过的脚印。
他惯常喜欢动脑子,在陶青鱼吭哧吭哧挖坑的时候,方问黎已经将带来的麻绳钩子以及网用完了。
再回头来帮陶青鱼挖坑,掩盖坑洞,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做上标记,两人便开始在山中找货。
陶青鱼依旧走在前面,木棍细致地在地上的草丛里扫过。见一树苔藓密布的树干上挂着的植物,陶青鱼眼睛一亮。
“铁皮石斛。”
方问黎走到哥儿身边:“这时候正好采摘。”
“你知道药材?”
方问黎:“看过几本医书。”
陶青鱼笑着点头:“果然书中自有黄金屋。”
哥儿的谈吐,多半是念过书的。
林中湿气重,这棵树树干粗壮,上面藤蔓交缠。笔直往上一段忽然弯折倾斜,上面覆满了青苔。
铁皮石斛支棱着三两片叶子,一截一截的茎条粗壮,就立在青苔上。
陶青鱼试着比划,他够不着。
方问黎正要试试,哥儿塞过来一把剪子道:“帮我拿一下,等会儿递给我。”
方问黎抬头就见哥儿抱着树几下蹿了上去。
他眼皮一跳,立马上前几步守在他下面。“小心些。”
陶青鱼笑得张扬:“爬惯了的,小意思。”
“剪子。”
方问黎高高拿起递给他。
背靠大山,大山也会养活一群采药人。陶家人没人识得药材,只陶青鱼进山能找着些。
若遇到这次这般品质上乘的好药,进山一天就值当。
剪子碰撞,声音清脆。方问黎即使看着哥儿双腿紧紧攀着树干也半分不敢松懈。
他仰头站在下面。手臂微张,是护着人的姿势。
“绳子……”
方问黎瞥过空空的背篓。“没绳了。”
方夫子在哥儿面前想讲究一下,但偏偏哥儿不按常理出牌,他也顾不得形象。
怕人摔着,他攀着树还踮起脚。高举手道:“慢慢的,给我。”
陶青鱼手往后一放,方问黎一抓就是一把。
“要是每一棵树都像这样就好了。”哥儿像猫发现了藏在树上的鱼,美滋滋地感慨。
方问黎快速将药材放背篓里,又回来守着人。他沉着眼色道:“以后包山,种就是。”
万万不能让人再这么爬。
陶青鱼一笑,往下看他。“夫子口气真大。”
“你抓紧!”方问黎心快跳到喉咙。
“放心放心,不会摔着的。”
陶青鱼确保留下嫩枝,能剪的都剪下来了。确保没有遗漏,他四肢紧扒住树干往下滑。
上去容易下来难,剩下这一截笔直的树有两米高。
他脚下踩着不稳,方问黎看得心惊胆跳。也顾不得什么保持距离,等哥儿到手能捞得住的地方拦腰将人一抱。
“欸!”陶青鱼还曲着腿,像猫蜷缩着爪子被抱起。
方问黎:“我抱稳了,松手。”
陶青鱼感受到紧紧圈着腰上的手臂,无奈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