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家的卖鱼夫郎(141)
许久不坐马车,他想吐。
好不容易到了宝瓶村,陶青鱼立马下了马车。
阿修将车厢里的东西拿出来,牵着马儿跟在后面。
“哟,鱼哥儿回来了!”路过那晒谷场,银杏树下三两个聚在一起的婶子夫郎见了他,笑着打招呼。
陶青鱼正平复着那股呕吐的欲.望,闻言笑着点头,然后匆匆离去。
“鱼哥儿现在的日子可好过。”
“谁说不是,又是夫子家的夫郎,又自个儿开了铺子。”
“谁知道是不是夫家贴补开的。”
“你就酸吧。”
“瞧你说的,你就不酸?”
……
阿修耳朵灵,听到人家的话不免皱眉。
陶青鱼:“嘴长在别人身上。”
陶家院前的那条路上扔着不少烧过的炭渣,路面倒是比外面的大路要平整些。
陶青鱼只秋收的时候回来过,如今想想,也快一个月了。
陶家还是那三座茅草房。
西边角的灶屋上空,支出来的烟囱正冒着烟气。
屋子西边的林子才被雨水冲刷过,干净得泛着新意。山林,茅屋,炊烟,人家……
只到了这儿,心里自然就安宁下来。
院儿里没人,院门也紧闭着。
陶青鱼干脆翻了篱笆进去,将门打开。
方雾瞧见人影还以为光天化日都有贼进来,想着这贼人胆子挺大,抄起扫帚出门却见是自家哥儿。
方雾将扫帚往墙根一靠,气笑了。
“鱼哥儿!”
“诶!小爹爹我回来了!”陶青鱼拉开院门,阿修带着东西进来。
“方叔。”
“是阿修啊。”
方雾瞪了一眼陶青鱼,逮着他压低声音道:“都嫁人了,还翻篱笆。别人看到了还不知道怎么说你。”
“说就说,大不了骂回去就是了。”陶青鱼转头看向隔壁院子,笑眯眯道,“你说是吧,秦婶子。”
秦梨花呸了一声。
“老娘今儿可没招惹你。”
方雾眼光一锐。
秦梨花立马缩了脖子,别开视线。
这陶青鱼仗着自己男人不在,可劲儿给娘家添补。看看那篓子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指定花了不少银子。
也是摊上了这么个祸害,那方家迟早给他掏空。
阿修放了东西出去给小白松绑,陶青鱼拉着他小爹爹进灶屋。见杨鹊在烧火,笑眯眯地过去:“小三叔,想我了没?”
杨鹊笑着啐他:“去你的,谁会想你。”
陶青鱼:“家里其他人呢?”
“后头。”
身后的草堆窸窣作响,陶青鱼闻到狗味儿了。
他帮着刨开外面的稻草,然后就见小黄欢欢喜喜跑到他身边蹭他。
小黄已经是大黄狗了,之前遭了罪,好在现在已经恢复了。
陶青鱼逮住小黄解释的前腿,按着他的骨头细细摸去。岑叔手艺好,小黄的骨头接得没差错。家里人照料也用心,才让这狗子又能活蹦乱跳。
陶青鱼狠狠摸了一把狗头,摸得小黄脑袋上的皮跟着往后,露出眼白。
陶青鱼看了哈哈笑。
小黄也不恼,尾巴摇出残影,像个螺旋桨似的。
杨鹊别开身子嫌弃:“行了行了,全是灰。”
陶青鱼抓住狗尾巴,小黄立马打着圈儿去咬他的手。也不用劲儿,只牙齿轻轻挨着皮肤,弄得一手的口水。
陶青鱼松手,拍了拍狗脑门:“好了,给你也带了大骨头。”
说完,他就起身去洗手。
另一边,方雾也清点完背篓里的东西。他将陶青鱼买的那些肉拿出来,皱着眉头道:“买这些做什么,费钱!”
“吃啊。”他又揪了一把身边软弹的狗耳朵,“我去看看后头。”
*
陶家这一块鱼塘是早年间他爷爷跟他爹几个花了大力气整修出来的。
后头原本是一块大田,但收成差。
家里田地其实不算少了,无奈产量低。只种庄稼养不了一大家子人。
所以拿出后头这块田做了鱼塘,而这鱼塘的进项也正好填补了青黄不接那一阵的口粮。
田块大,为了尽快修整完,家里请的人多。
都是远近的亲戚,有十个。
中年的带着年轻的儿孙,虽是个清理鱼塘的活儿,但也是代代传下来的。
鱼塘底下的淤泥挖出来,晾晒过后可以当肥料。塘子往下挖,也不能挖太深,不然漏水就不好了。
沉淀了几个月,鱼塘里好像又恢复了一点生机。
塘底早死了的泥鳅已经腐烂化作淤泥,再深一点,就能看到活物的影子。
*
鱼塘上的围栏已经撤走了。
岸上的梨树经过夏日烈日的灼烧,叶子也没剩多少。摘了果子后,叶片稀稀拉拉,有气无力地挂着。
秋风一吹,岸上落得都是。
陶青鱼走到他爹那边,曲腿蹲在岸上。随手抓了根儿断了的树枝扒了扒岸上散发着腐臭的淤泥。
“爹,泥鳅能吃吗?”
“甭吃了。”
“活的。”陶青鱼戳戳那露出一截身子的青褐色泥鳅,眼里闪着遗憾。
陶大郎好笑:“家里还少你吃的了?”
“倒也不是。”
只是鲜少能见到那么多的泥鳅。
陶青鱼直勾勾地看着鱼塘底。
请来帮忙的人是沿着岸边开挖,贴岸的淤泥被糊上岸。挖长了,绕着岸边那一圈就是一条长长的沟壑。
里面泥鳅不大。
想也是新生的,前一批那些长了好多年的肥泥鳅早被毒死了。
它们铺了厚厚一层。
下面是硬实的泥巴,泥鳅钻不进去。
只随便一盆,少说几十斤,放县里也能卖个几两银子。
再加上泥鳅肉嫩,捞起来吐了泥,开肠破肚油锅里一炸,撒上一点辣椒面。响脆可口,也是一道美味。
可惜啊可惜。
夏日太阳大,蒸发不少水。
余下的水放了之后,清一清淤泥。再撒上专门去医馆那儿开的消毒药粉。
将缺口封严实了,就这么摊晒着。等到来年,鱼塘里又会蓄积起不少的水。
要是水不够养鱼,那就只能去河里搬。
陶青鱼杵着下巴,扔了手上的树枝。
他小时候见过,那会儿干旱,鱼塘缺水。他爷,他爹、二叔、三叔都是一车一车地从河里装水往鱼塘里拉。
如此拉了半个月才停。
那会儿他爹本就不白的皮肤更是晒得像黑炭,甚至还脱了一层皮。
养鱼也没见得多轻松。
用不着自己帮忙,陶青鱼绕着岸边走,打量着四处。
瞧见那水壶里只剩一个底儿,茶叶在下面沉着,陶青鱼干脆拿了水壶回去重新装了一壶。
刚拎着出了门,就见秦竹往这边跑。
“小鱼!”
“你怎么也回来了?”
“来看看我爷爷。”
陶青鱼点头,先去把水壶给放了。
两人往那长长的下坡走。
成片的田地里只剩下被收尽了稻谷的桩子。田这会儿里面蓄了水,晚上出来还能抓到不少黄鳝。
黄鳝!
陶青鱼眼睛发亮。
不过转眼看秦竹一脸闷闷不乐,陶青鱼戳他腮帮子。“有心事。”
“没什么,宝瓶村换里正了。”
“换谁了?”
“你们陶姓的。”
陶青鱼拍拍他脑袋:“你爷都做了十几年了,也该颐养天年了不是?”
秦竹点头:“你说的对。”
陶青鱼笑了一声:“这事儿让你爹他们愁去。”
秦竹:“所以我听说你回来了,就过来找你了。”
陶青鱼:“那咱一起抓黄鳝,卖了银子咱俩平分?”
“嗯?”这弯转得好快。
“好不好?”
“好。”
说干就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