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非洲式神去修真 上(150)
既然被发现了,穆星河也不藏了,钟子津还在同他絮絮叨叨离愁别绪,他凑过去看钟子津方才凝神阅读的那本书,不是剑谱,竟然是些阐述天地运行道理的书,诸如“日圆形而方景,月方精而圆象;景藏形内,精隐象中”之类。
穆星河莫名其妙:“你这是要当道修?”
“怎么会!”钟子津断然反驳,好像这种猜测是羞辱了他似的,然而又犹豫了一会,说道,“我有事情不懂,师父说人间万事书中自有解答,但我是越看越不懂了。”
其实看钟子津这种迷茫青少年的样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要寻求的解答不会在这种书上。
“嘿,”穆星河一把勾住他的肩膀,说道,“你不懂的可以问我嘛,叫我声哥,包你茅塞顿开!”
“你比我小!”即使早知道这个人是夺舍来的不晓得具体年岁,钟子津也绝对不会被他占嘴上的便宜,“这事说来也不大好说,我先想想怎么给你讲——你来这里一定不是闲聊来的,是为了什么事啊?”
钟子津那野兽一般的直觉一下子就看破了穆星河的目的,穆星河没客气,将来意告知于他,钟子津沉吟了一会儿,抬头道:“紫雾海的事情我知道,门中有师兄刚好去了紫雾海,不过没有即刻归来,而是去处理些琐事,想来今日就能回门,我们且去看看。”
他们去到那位师兄的住处的时候,那位师兄确实还没有回来,两人便坐在石阶上闲谈着。
穆星河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小温师兄呢?出去历险了?”
钟子津点点头,“嗯”了一声,而后迟疑了片刻,又道:“其实我最近一直想着的事情,就是关于师兄。”
“啥子!”穆星河坐直了。
钟子津的心情却不如他一样轻松,他垂着头,看着地面上的些许落叶,慢慢道:“你可能不知道,那时候在万兽园吧,我们遇见了一个善于心魔之术的敌人,然后当时问师兄,师兄说他恨我。那些心魔能显现出我的景象,大约是说他的心魔是同我有关的。”
钟子津叹了一口气:“或许我真的做了很多错事导致他恨我,那我先认错、认多少错都没关系。我只是不懂,原来待我那样好的人是一直在恨着我的吗……?从认识开始?还是这几年才会?为什么恨一个人还能那样好呢?而且若是心魔的话,是不是我阻挡了他的道途?”
他问了许多问题,穆星河默默听着,而后说道:“要我是小温师兄,可能还真的会恨你。”
钟子津转过头来,看着他。
穆星河一边数着手指一边说:“你看啊,像你这种人,学个剑都跟人不同,别人好好练剑,好好参悟,苦练数年,你凭感觉就能打败人家;然后人又傻乎乎的,大家都怕你被拐走,只好多照顾你,可是人的心力就那么一些,你分走了,其他的人就没有了;而且小温师兄这个人一看就很厉害啊,只是之前我都能看到了,你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些剑术宗师们更偏重于你,甚至会责备他,他也很不容易吧。”
钟子津默然听完,发了一会儿的呆,怔怔道:“如此却是我样样皆错……”
穆星河没想到自己努力当了半天知心大姐他竟然得出这个结论,不由啼笑皆非,说道:“那又有什么,难道你会因为别人讨厌你你就不练剑就要去死了吗?”
钟子津“哈”了一声,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剑,而后说道:“那恐怕是不能的。”
少年望了望天空,然后继续道:“后来我受伤回来,他照看我,我总觉得他讨厌我,不知道做什么才不能惹他反感,因此手足无措,一直回避他,后来他也察觉到了,干脆离开瀛洲,说是历练去了。后来我们再没有见过,他去得远,传回门中的消息也少,唉……不知现下如何,多来点英雄事迹回来也好啊。”
穆星河能想象得出他们俩当时的别扭模样,但是他或许对人类感情的认识还是要比钟子津深一点,因此想以他在那个世界中的所见为例告诉他人不是只有单纯的爱和恨的,然而话未出口,却见一个灰衣剑者,一身尘埃,向这边走来,正是他们在等待的人。
灰衣剑者听闻了他们的来意,沉默了片刻,涩然道:“宋律他……已然殒灭在紫雾海中。”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太良心了!
第141章 一个人死亡的过程
灰衣剑者将剑往桌上一横, 信手将壶里不知放了多久的凉白开倒入碗里, 推给他们。
他的话语就如同这一碗凉白开上浮动的干茶叶一样。
“我此番前去紫雾海是与修士三五人同行的。宋律便是其中一位。小兄弟你既然同小师弟相交甚厚, 应当会知道我们对道修不免有些偏见。但宋律却叫我无从挑剔,我们一行人中有小宗门出身、有散修,也有我这般的剑修, 他从中协调,一路上我们竟然从未起争端,”灰衣剑者叹了口气, “他的修为很高,术法之强更是同辈之中罕见,但……紫雾海竟不是我们所能预料的样貌,更像是他界之物, 面对海中巨兽, 我们久战不支,几临绝境。后来他悍然出手,倾注一身真气,琴声响彻紫雾海……但,依然没能击败巨兽,反是自己被投入紫雾海中……”
灰衣剑者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 闭了闭眼睛, 又继续讲述道:“……千钧一发之际,是个小道修临危突破, 击溃巨兽关键所在,随后我们一同击倒巨兽, 紫雾海中再无宋律的气息。需知海中之兽比起海面上更为凶残,进去恐怕尸骨无存。我坚持搜寻了一日,依旧一无所获。”
穆星河碰了碰那杯子,冰凉。
他很难相信宋律就是这样轻而易举地死去,他心中的宋律向来从容不迫,怎可死得宛若他人英雄故事里的小龙套,如此竭尽全力也无法逆转局势。
灰衣剑者看出了穆星河的犹疑,直截了当道:“若是不信,我可以在此立下因果誓言,一句有假,剑心衰竭当场。”
穆星河还未来得及推阻,此人已抬手立下誓言。一股微弱真气勾连过去与将来,又蓦然散去。他的剑提起来又放下,落在桌上有沉闷的声响——果然是剑修的作风!
穆星河笑了笑,道:“只是知道此事我是定然要报告宗门的,报上宗门总归要有些物证,不知紫雾海如今是什么状况,我是否可以前往?”
灰衣剑者淡淡道:“在我们离去之后,紫雾海便散去了,抵岸后岸上众人也说再未见过在这一带出现。你稍待几日,剑派有人会前去搜寻的。”
于是穆星河在剑派中等紫雾海的消息,消息未曾等到,却等来了一样物件。
那是半截琴。
穆星河原本已经凉了半截的心如今又凉了半截,他未曾见过宋律使出法宝,但这残破的法宝确确实实有那位师兄的气息,而流露出的无主之感和又他当初拿着蔺离的遗物的时候颇为相似。
穆星河知道事已至此,无需逗留,同那位师兄道谢,又话别了钟子津,叫他别瞎想好好恢复,往见狸集而去。
商吹雨却似乎等了他很久,他还未敲门,那姑娘已经用力将门打开了。
他见商吹雨那个模样,叹了口气,把那半截琴交给她。商吹雨见到琴的时候怔了一怔,手几乎是颤抖的,却仍是极为熟练地探入真气,检查构造。
“你——收起来,”片刻之后,商吹雨已经检查完毕,把琴推给他,迟疑了一下又道,“罢了,把它给我。”
她坐在床上,随手拨了两下琴弦,琴已断,弦已散,这样的琴不可能弹出声音的。于是她怔了怔,又把琴放到一边,道:“此琴是他的本命法宝,当初我炼器远不如现在,是他坚持要我来旁观。他本想起名为万古云霄一羽毛,我说不好,他便顺从了我,将此琴命名为‘苍羽云烟琴’……”
她话说到一半却又闭上了嘴,看着那把琴出了一会神,而后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一个个又何苦……从绝境中寻觅机缘的人终有覆灭于绝境之中的一日。你拿去吧。”
随后她好似毫不眷恋一般把琴交给穆星河,再也不看一眼。穆星河接过琴,商吹雨竟也不理他了,径直往她的地下工坊去。
穆星河呆站了一会,收起那半截琴,掩上门,离开了商吹雨的居处。
其实商吹雨这般反应基本可以断定宋律的死讯属实,商吹雨应当是宋律的好友——不是很好的关系不会在自己本命法宝未成之时邀请一个尚未小成的炼器师参观,不是很好的关系也不会随随便便介绍自己的后辈叫对方帮忙,像商吹雨那样脾性的人,不是很好的关系也不会接受对方介绍过来的后辈,甚至还允许对方时不时直接上门叨扰。
然而商吹雨的反应并不算激烈,好像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结果,也好像很自然地接受了宋律的结局一样。
大道难行,终究是会有人陨落的。
穆星河一刻不停奔去了云浮在见狸集之中的会所,会所之中守候的依然是那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见到琴点了点头,呈上一张传信符飞往云浮。得知穆星河正好要回云浮,此处未设传送法阵,便嘱咐了一下,轻车快马将穆星河送回云浮。
回到云浮的时候天已然冷下来了,他看到有些小杂役行走于山道上,给弟子们送去今年的冬衣。
云浮群山层林尽染,地面上也尽是落叶,人走在路上,落叶发出轻微的碎裂之音。秋风一过,有些树被吹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树叶落在穆星河脑袋上。
穆星河在这满山的落叶中,寻觅到掌管弟子名册的执事弟子,去呈交宋律那把琴作为遗物和证明,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一告知。
对方默然片刻,打开弟子名册,有尘埃伴随他的动作飘散出来,只见宋律的名字失去了真气的联系,几乎看不见字迹,伴随着执事弟子的轻声吟诵,他的名字又重新焕发了光辉,然而同原先那层淡金色不同,这一次镀上的颜色是暗夜一般的深黑。
而穆星河注意到,那本名册打开的那一页已有不少人是这样的黑色名字了。
执事弟子合上书页,忽然道:“当初……宋律问过我们说,是否因为他守成太过,因此一直难得突破。想不到他此次殒灭,却是因为他一生难得地冒进一次。”
“生死一线,机缘难断啊,”执事弟子叹了一口气,“大道难行,即便是云浮派,也无法向天意去讨要公道。”
穆星河在那些落叶与风声中见证了一个人死亡的过程。纸上的名字由金色变得黯淡,又从黯淡变成了深黑,黑得就好比无法醒来的长夜一样。而后随着一声轻微的叹息,名册合上,这个人的存在就慢慢湮没在人们的记忆中。
穆星河想起还有一个师兄同宋律师兄很是要好,不知道他知道了宋律的死讯会怎么样呢,是不是也是这样仿佛早就做好了同伴离去的准备,是不是也是这样早有预料一样地叹息一声,而后继续前行?
大约是天气的关系,穆星河这一次归来云浮,并没有上一次那种归家一般的愉悦和安心,心情如同头顶上密布着层云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