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非洲式神去修真 上(112)
那不是真的烟火,是真气结成的蓝色光芒,尾端拖拽着零星白焰。
——瀛洲派的传令符!
钟子津即使身受重伤处境惨淡也未曾陷入过慌乱,此刻却是动摇了心神。
他知道这里会用瀛洲派传令符的只有温行泽,然而此刻最最不该来的却是温行泽。莫说是他不是对方的对手,他如此只能暴露位置给那些潜伏在黑暗中的敌人!
钟子津清楚无论如何都不能示弱,但此刻他终于是有片刻无法控制情绪,被敌人所识破。
“怎么,那是你很重要的人?那么……我去会会如何?”
那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钟子津心中大急——师兄知道如今的情势吗?知道会有超出他们想象的强大敌人、甚至说是狩猎者的存在吗?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置温行泽于被人玩弄的险境!
钟子津已经无法去等。
他的真气凝聚,心与神合。万般纷扰——无论疼痛还是担忧,俱都化作灰烬,业火焚尽,海潮翻涌,三千世界,他的眼里只有一剑。
——明月沉西海!
但那一道剑光熄灭了。那是极度的速度,极度的力量,但那人伤的不过是右手,他看到自己的伤口,仿佛毫不意外,且万分愉悦。他闻着血液的气息,甚至还拍了拍手,笑道:“真好看。”
一剑之后,钟子津气息极度衰弱,他的搏命一剑对于对方来说竟然会什么都不算,他用剑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钟子津本该慌张,本该崩溃,但他的心绪已经稳定了下来——他在那一剑之后便迅速反应过来中计了,对方擅长煽弄人心,那人这样那样,就是想让他沉不住气,一招失败,陷入绝望。
钟子津偏不。
他还没死,还能战!
那人还淡淡俯视着他,带着愉悦,带着笑意。
钟子津的剑鞘已经是落到了地上,他拄着剑,勉强站起来。他能听到自己十分不稳定的呼吸。
但他同时听到了脚步声。很轻微,枯叶有折断的声响。与此同时,无数蓝色的小剑,如雨一般落在他面前。
以保护者的姿态。
然后他看见了他的师兄——哪怕是穿着别的衣服,戴着面具,他都知道这是他的师兄。他的轮廓很秀气,钟子津都偶尔笑他比师姐好看,有时候甚至显得有些青涩和纤弱,但永远是最让人放心、最让人能够依赖的那个人。
“你不该来。”钟子津叹了一口气。
温行泽距离他还很远,若他在旁边,他想,温行泽或许还会摸一下他的脑袋。
“只能我来。”温行泽的语气有些无奈。
那个青衫客看着忽然鼓起掌来:“真是感人至深的师门情谊,只不过……你的师弟知不知道,你最恨、最恶心的人就是他?”
那一声十分突兀,分明不过是看好戏的愉快的语调,听到耳里却是万般刺耳。
温行泽脚步停了下来,没有往钟子津那儿再走一步。
他闻言显而易见地顿住了一下,却是很快回过神来,面上依旧还是带着不露破绽的微笑:“白虎先生大约是擅长煽弄人心之人,只是或许你所想有错。”
钟子津凝神看着他们,他的剑被他握了许久,如今竟然透出一丝凉意来。他没有说话。
“或许……?”被称作“白虎”的人并没有否认这个称呼,微微笑着,好以整暇道,“他来之前,你是瀛洲派那一辈最好的弟子,所有人目光所注的天才,可他来之后,他才是最好的,你即便事事做尽,事事做全,背后付出诸般努力,在他人面前,你却终究不如他,你可忍得?”
那真是一个煽弄人心的高手。
即便理智不断叫他保持冷静,但却好像有许多虫蚁一般的东西,伴随着那个人的话语,潜入他的身体里,啃噬着他的心。
温行泽却终究是无法控制一般陷入了回忆之中。
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的目标只有第一——去最好的门派,做最强的人,他确实也一直是那样的,小小年纪三岛三大宗门都邀请过他,意图将他纳入门下。当初他去往瀛洲派,是瀛洲剑派的剑修偷偷将他拉过来,邀请他做客,实际上当时他或许并没有很看得上瀛洲剑派——那时候他还小,却已经清楚如何权衡利弊好坏。
但后来他遇到了钟子津。钟子津一来,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夺去。所有人都说他是天才,说他是天生剑客,是瀛洲派——并没有区分是瀛洲剑派还是瀛洲仙派——这些年来最好的弟子。温行泽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待遇,十分不忿,便邀约钟子津比斗。
第一次的时候温行泽赢了。即使没有入门,他怎么说也跟着观摩了三五天的剑术,怎么会输给钟子津?
然而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温行泽都输了。他从一开始的无法想象、倍感屈辱变为了咬牙较劲、暗地努力。
然后便是很多年。
他因为争一口气而决然投身瀛洲剑派,然而在那口气争回来的难度太高,时间太长,在漫长时光里,他却已开始习惯从众人瞩目到处处被压一头,习惯了在人后默默努力,习惯了背负责任面面俱到,他习惯了很多,唯独忘记了自负的感觉。
“你甘心吗?”
若是没有钟子津,或许一切都不会这样。他今日不会是那个踌躇不前的温行泽,或许意气风发意得志满备受期待如同今日来到万兽园的其它弟子,或许潇洒自由自信明快如同穆星河,总之无论如何,都不会像今日一般心事重重。
温行泽看向钟子津,他的面色极度苍白,也在看着他,温行泽能清晰感觉到他的气息何等衰弱——只需信手一招,钟子津或许就会殒命于此。
温行泽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个摧毁过他的骄傲的、磨平了他的棱角的、如同阴影一般笼罩着他的生命的、心里只有剑术其它一概不问不想的人如今是何等脆弱的姿态,在仰望着他。
恨过吗?
甘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啵啵叽!第一更会在凌晨掉落!
第106章 直到生命终止
温行泽感觉自己的思绪如同乱麻一般, 如何都斩不断。
他看到地面上有黑色的雾气在升腾, 然而神思却万般恍惚, 四肢僵硬,不想做任何反应。他甚至是很清醒意识到此刻的迷乱不过是对方的手段,却依然懒于抵抗。因为他同时也很清楚, 那些心绪也是真的,是属于他的。
痛楚如同游丝一般嵌入他的体肤,那些恨意、折辱、羞愧、迷茫如同虫蚁一般啃噬着他的灵魂。
天地变得一片黑暗, 哪里有什么万兽园,四处空空荡荡,黑暗里只有些混沌不清的影子。
很多声音鸣响在他的耳中,是从前只想要“第一”的他, 被钟子津打败过的他, 被高手们一而再再而三评价不宜执剑的他。
很多很多的声音。
他猛然抬起头来,那些游荡的影子竟然都长出了头颅,全是不一样的神色——冷漠的、嫉恨难平的、不甘的、无能为力的,却都长着自己的脸。
那些神色如此陌生,又如此丑陋。
温行泽握紧了手中的剑,几乎是毫无章法地挥动着。那些影子飘来荡去, 无论如何都无法斩破, 但他挥动的每一剑仿佛都以同样的力量回馈到自己的身上,温行泽在一片黑暗中, 跌跌撞撞行走着,他感觉气血在体内翻涌, 伴随着心绪被啃噬的痛苦,他不断听到那些扭曲的声音渐渐汇成一句话。
——人生如此,不如一死。
那些影子渐渐凝聚起来,便成一个人的模样,是钟子津。
跪在他面前的钟子津,任人屠戮的姿态。
温行泽其实已经握住了剑,力道依然孕于手中,不知是想要杀人还是自戕。
只不过他终究是停住了。
他脑海里依然有万千杂音,然而在那些叫人透不过气来的痛楚之中,他却看到了一丝清明。
其实找出一万个理由去责怪别人,没有做好的终究是自己。迁怒也好,逃避也罢,那是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不想要的。
他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知道究竟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也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
他这番心路历程,钟子津从未懂过,钟子津的心思向来在他的剑上,他从来春风得意,即使忧愁也是忧愁于剑术,他不会明白温行泽那些屈辱、不甘甚至绝望。即使如今他说了恨,钟子津或许会伤心和迷茫,但也永远不能体会他的心情。于是他这些心情又有什么意义?
钟子津手上一直握着他的剑,他有很愚蠢的剑修的坚持,那一把剑只能说还行,绝不是配得上他的好剑,他也坚持着使用,如今的局势本不容他再动手,但他即便遍体鳞伤也从未放手。
温行泽很明白长辈喜欢钟子津在何处,他也喜欢那样的钟子津,希望他永远是那样的钟子津——自己的那些心情他不明白也没关系,给他考虑一辈子琐碎事情、为他遮风挡雨也没关系。
他学会承担责任之后就学会了再也不迁怒于人,他的成长是被迫的,带着满满怨气的,但那终究是成长,时光把他一切的骄傲和棱角磨平,让他成了如今这样的人。
他并未后悔,如今也从无埋怨。
那些沉沉昏黑之中,他闭上了眼睛。他心中脑海依旧有很多叫人恶心的东西在游荡,很多他不大愿意接触的回忆像小刀一样扎入他的身体。但他在这片叫人透不过气的、充满负面情绪的黑暗之中第一次如此稳地握住了剑。外面是黑暗的满是游荡的鬼魅的世界,而他闭上眼之后同样陷入的也是黑暗。但那无边无际的黑夜里,依然有一点微弱的光明。
那是剑刃的寒光。
黑暗之中本来没有光,然而剑刃却映照着他的心。
他能感受到剑器的冰冷,纷乱思绪如落雪,在他的剑身融化,通通拭去。他一剑劈出,他的动作有些迟缓——因为他每一个攻击的动作都同样反馈于他的肉体,痛楚加身,但他的剑却依然是坚定而平稳的。
在那一道寒光下,那些黑影纷纷撕裂。
他劈开了他的心障!
在那气血翻覆的痛楚中,温行泽终于看到了夜色,树林,白虎,拄着剑汗如雨下的钟子津。
而即使方才他身陷心障,他的剑气依然拱卫在钟子津周围,不容他人进犯一分。
“窥探他人过去,阁下约莫是问道谷中之人,”温行泽看着白虎,“只是你能看到经历,未必探明心迹。”
那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他不伤分毫就将他困于心障之中,如今即便他挣脱出来,心中依旧是万般杂乱,过去同梦魇不断在他脑海里闪现,搅得他几乎无法正常思考,他的心像是被□□成了一块粗糙的破布,随后被万剑穿过。对比起这种无所不在的痛楚和无法掌控的烦乱来,那些被寸寸阻断的真气此刻竟然都不算什么了。
温行泽略略低下头来,在那些关于死亡关于过去的思绪中,他慢慢将真气凝于他的剑锋之上,剑锋在地面被他缓缓拖拽,有流星一般的痕迹:“——我怎么可能恨他。”他说那句话时,犹带着叹息一般的尾音。
天地之中的真气缓缓汇集,在温行泽的剑锋到剑身、剑把到他的手上身上凝聚起来,他身体的关窍一个个打开,等待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