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非洲式神去修真 上(140)
他终于看清了那个囚犯的脸。轮廓尚还带有少年人的柔软,却已经显现出英俊凛冽的影子,还是那样灼烈的眼神,带着笑的,大约是因为露出了尖尖虎牙,显出了几分恶意来。就好像是从未困于囚笼的野兽,一身都是不驯,哪怕收束了利爪,也随时准备伤人。
这哪里像是被囚禁多日的人!
穆星河这次去见阙野王的道路并没有他来时坎坷,以至于穆星河一直在怀疑对方之前就是故意要给他个下马威,可惜这一次来的九卫并不是先前那个,这一个态度很是冷淡,他说什么对方——无论是叫苦叫痛还是找话搭讪、威逼利诱,都不理会,实在无趣。
穆星河如今修行小半个月无人打扰,即使真气毫无动静,但对术法理解比之前更进一步,心境仿佛更胜从前,现在又有人找他出去玩,心情倒是超乎寻常地轻松愉快。
他的愉快心情中止于看到阙野王的时候。
他见过阙野王几次,这一次是在殿上人最少的时候。
昏昏的日光照入昏昏的宫殿,日光之下,那个王者用审视的神情俯视着他。光把他的面容切得半明半按,更是难测喜怒。然而在这般重重威严之中,他却先看到的是阙野王身后的那个少年。
他的绷带已经解下了,额角是有别于别人的重瓣梅花,那朵梅花却是残缺的,半瓣花瓣犹为鲜红。面色还是跟先前一样,不太好,只是那双一直喜欢倔强地盯着人的黑色眼睛此刻却是垂下来,看不清会有什么心绪。
他站在阙野王的后面,就好像一块全无灵魂的阴影。假如穆星河不是先认识了他,不会对这个人有更多的注意。
穆星河并没有机会多作观察,因为有人一脚踹到他的腿窝上,那力度其实不大,却足以使他反应不及地跪倒在地。
同那种地面的反作用力一起到来的是一声有些压抑的呼声,那一声出现得突兀,也消失得迅速,叫人觉得那一声不过是幻觉,那呼声里的震惊和愤怒也仿佛是自己的多心。
穆星河双手被锁于身后,懒得挣扎,抬头望上去,那王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王者身后的人也看着他,依然是一双黑漆漆的好像望不到底的眼睛,很熟悉的神情,只是比先前二人独处的时候要多了许多克制。
穆星河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小先生这些日子过得似乎不错?”
穆星河被这“小先生”的称呼吓得一个激灵,干笑道:“那自然是承蒙殿下关照。”
阙野王自然不会在乎他这有口无心的回应,语气依然是看不出半点喜怒:“那你可知,擅习妖术、私闯禁地是何等下场?”
“株连全族?满门抄斩?”穆星河微微挑起眉看他,他想他明白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
“不……”阙野王此时却笑了,他的笑没有半点温度,反倒是叫人感觉到几分压迫感,“你的下场,由孤来决定。孤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
“老大威武!”穆星河微微低下了头去,那是一个仿佛很顺从的姿势,抬起头却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满是不知死活的挑衅,“不过嘛,我是个男人,你要我生,也生不出来,咋办?”
阙野王被如此忤逆,竟然也没显现出什么怒色,只是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态,淡淡道:“不必同孤装傻,能做沈云阑的心腹的人、绝狱之中出来精神还能如此的人,不至于听不出的孤的意思。”
他语毕突兀地冷笑一声,道:“孤有惜才之心,小先生却全无领情之意,真是可惜。”
“你去。”
阙野王语声低沉,带着些不可违逆的意味,却不是向着穆星河的。
楚致闻言往后退了一步,那步伐并没有他往日的稳定,却终究是低下身来,以手触地。不过一眨眼之间,穆星河便能感受到无边的力量带着热意,一齐向他涌来!
这力量还带着些微的震荡,叫他五脏六腑备受挤压,又不断颤动。穆星河本能想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却因为双手被束缚而几乎失去平衡,险些栽倒。
“你不会生,但你会驱魔招鬼,会关联月相和风的妖术,不是吗?”恍惚中他听到了阙野王的声音,还带着几分万事掌握于胸的微微笑意,“都是他告诉我的,你不需装疯卖傻。”
穆星河不愿自己在不希望的状态下如此狼狈,坚持着重新跪得笔直了,然而心绪翻涌之下,终究是满口腥甜,呕出一口血来。
他缓过气来,看着自己面前的二人,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与心情,慢慢道:“妖术不是禁术吗?想学?你这叫做执法犯法。”
“法是什么?”那阙野王先前一直神情平淡,此刻却是真真正正地笑了,是意气飞扬的笑,好似天地在他眼下不过尘埃,“孤手握无上之力,万事就皆由我掌控。庸人如是,规则法度亦不过如此!”
穆星河沉默了片刻——他可以瞎编一些法诀糊弄,也可以再扯几句骗他先把封印解开,不想阙野王就好像完全看穿了他一样,开口道:“你不必再耍小聪明,你想活下来只能依附于孤,任孤驱散,以你的聪明,难道看不明白?”
“我知道你的意思,”穆星河随便将他嘴角的残血擦到自己的肩头,“但是,我并不是只能依附你,没准我家主人过几天就踏着七彩祥云来救我了呢?”
阙野王却是冷笑了一声:“他早在蚀阴之中,半点气息不剩,沈云阑若不是死透了,孤也不必费心同你多言。”
蚀阴——钟山……?
穆星河不假思索道:“他不可能死,他叫我等着,就表示他肯定能够回来。”
穆星河终于探听到一点算是线索的东西,答复完了就自顾自思忖着,却听阙野王冷笑道:“愚不可及——!他把你留在一边便是放弃了你,难为他还有你这般忠仆。”
穆星河摇了摇头:“他不会放弃我。”
阙野王没有再回答,然而他几乎可以被称之为粗暴的模样扯过楚致,用手捏着楚致的下巴,楚致的面色更为惨白,他以这样全然钳制宛若绝对支配一般的姿态看着楚致,冷漠的语气里却好似隐含着一点火气,偏生要压抑下来,装作特别温柔的样子,如此矛盾之下,更是令人心生惧意。
“学学你的朋友。”
穆星河的角度只能窥见楚致的一点侧脸,楚致在抬着眼睛看着对方,却是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唇,咬得全无血色。
穆星河看着对峙的两人,忽地扬声道:“你难道以为我对他的信任是无条件的吗?”
阙野王将自己对楚致的钳制放开,大概用了些力气,楚致踉跄了一步,却终究还是站稳了,面色苍白,乖顺得仿佛没有半点意志一般退到阙野王身后。
“我告诉你,我的性格比我现在看起来这样还要糟糕。我原本根本不会同这样的人深交,他比我强太多,若他对我怀有恶意,那轻易就可以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下,甚至致我于死地;即便他待我是善意,可他是高手,是宗师,是魔主,我却不过一个从未受过关注的小喽啰,他看我只是看高树下的蝼蚁,我们两人从一开始就全无平等可言。”
穆星河未等他人回应,又继续说了下去:“但我们的关系是他先建立起来的。他看待我确如我看待他——他可以看不上我,我也可以看不上他,我可以戏弄他,他也可以戏弄我。这些对于我而言,甚至比他救我水火多次还要重要。”
“我们是朋友,他救我,我可以为他赴汤蹈火,可以尽一切努力去走到他身边,”穆星河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王者,那双有琥珀色光彩的眼睛此刻却如同燃烧烈焰,是直接的,炽烈的,是在他掩藏真心实意的习惯之下难得一见地坦荡的,甚至是有些恶狠狠地,好似一把能劈开灵魂的利刃,“但你要的只是一条狗。”
第133章 不悔
穆星河身后的那位近卫几乎在穆星河话出口的瞬间立刻跪了下来, 楚致迟疑半晌, 终究没有跪。
穆星河能够理解他们畏惧的原因——他说完那番话之后, 室内陷入一阵叫人窒息的沉默,沉默之中却好似有浓重的乌云层层压下来,感觉随时就有雷霆从乌云之中降落, 将人劈得只剩灰烬。
如此压力,穆星河反倒将背脊挺得越发笔直,目光未转, 看着端坐于上的强者。
阙野王沉默着,怒气已经氤氲于他的眉宇之间,叫他那本就威严的神情笼上叫人畏惧的阴影。
一声巨响如同惊雷响在穆星河的耳际,然而发声处却在阙野王那儿——正是他一拍座椅所发出的巨响!那座椅遭受如此重击, 竟然没有散架, 反倒是有什么东西带着冰冷的寒芒从座椅上弹出来,直向穆星河!
穆星河不及反应,下意识侧头躲开。他听到凌厉的风声从他耳边走过,冰冷凛冽的气息伴随着他几丝头发的断落而飘散,然而这些还没有停止——
他尚未看清那利刃长什么样子,那利刃飞入地中竟然没有中止它的力道, 反倒是偏了个角度继续飞向他!
穆星河呼吸一窒, 面色变得苍白,这东西好像知道他会躲开一样, 如今飞向的地方正是他身体的正中央,而他身体受缚, 难以做太复杂的行动,即使立时栽倒下来,也未必能躲过!
他已然没有时间再多思考,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身体一矮,然后竭尽全力地抬起手来。
他想他能推测出运行轨迹,他可以用手上那看上去坚硬无比的手铐挡住!
“铛——”伴随着金属与金属交击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穆星河被震得双手发麻,骨头都好像在震颤不已,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同时被震落到地面的东西,那不过是一把短刃,从质感来看,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短刃,却莫名其妙把他逼得不得不冒险抵挡!
穆星河狼狈不已,此时阙野王却是已经拂衣离座,离开之前依然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么好的天赋,偏偏跟沈云阑学什么妖术,”穆星河隐约能闻见阙野王那冷漠的笑意,“叫他后悔他选择的道路再来禀报于孤。”
阙野王离去不久,穆星河便被近卫拖走了,那却不是他之前待的地牢,而是一座满是刑具的刑房。
穆星河一开始还有空思考这刑具该叫什么,在那不知编号的九卫问他“后悔了吗”的时候说什么后悔说了实话之类的玩笑话,然而之后他渐渐发不出声音,神思也渐渐模糊,只能在痛楚和狼狈之中听着那人一遍一遍问——
“后悔了吗?”
怎么可能会后悔。
他所学的术法在这里是禁忌之术,也是被强者觊觎的神秘力量,他不应该暴露出来,甚至在他们眼里他一开始就不应该习练。
但是啊,他若不习练术法,哪里能看到云浮的重重云海,哪里能听到师兄师姐们在树下闲谈着什么样的术法能叫云浮的春花开得早一些,哪里能窥见那玄奥而宽广的术法世界,窥见人身体同万物之间的丝丝缕缕联系,哪里能——用他的手,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