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宝贝和不会爱先生(104)
秦濯攥紧了盲杖,分辨着空气中细微的气息变化。
他喉结动了一下,绵长的吐息像一声认命的轻叹。
良久,低沉温柔的声线说:“别哭。”
别哭。
阮乔的眼泪应声落下。
秦濯以前会帮他擦眼泪,或者直接吻掉,他喜欢把秦濯高定的衬衣弄湿,但现在秦濯只能站在一个疏远的社交距离说,别哭。
阮乔没擦眼泪,任它自己从下巴尖儿掉落,看着秦濯的手说:“小指不要用力。”
秦濯下意识松开了伤手。
盲杖“啪嗒”落在地上。
阮乔:“……”
秦濯:“……”
秦濯心跳紊乱。
第一次练习用盲杖走路摔倒时都没有这么紧张。
其实昨天坐在楼下时他就有所感应,他知道有一个人就在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被当做“不正常的人”被围观过很多次,已经可以坦然接受别人的目光。
但他竟然觉得那个人是阮乔,只有他可以那样安静,连流眼泪都很安静。
这不是秦濯第一次有幻觉,所以他很快离开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阮乔现在竟然真的站在他面前,在他感受到腕骨的尺寸和触感时,心跳都要骤停。
“你知道了。”秦濯说的是肯定句,低沉的嗓音里是无可奈何的难过。
“阮……”秦濯发不出声,他和阮乔的关系,不可以叫阮阮,也不能叫宝宝。
最后只黯然说了声:“对不起。”
阮乔哭出了声音,他不想忍了。
秦濯给了他眼睛,现在却愧疚地对他道歉。
甚至连他名字都不能叫。
“别哭。”秦濯的心被阮乔哭乱了,下意识伸手帮他擦眼泪,却没有摸准阮乔的脸颊。
探空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秒,秦濯脸上闪过一瞬的茫然,如梦初醒将手收了回来,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别哭,对眼睛不好。”
阮乔瞬间破防,哭得声音更大。
秦濯叹了口气,心里全是疼,他捡起盲杖转身推开病房:“进来坐吧。”
阮乔跟着秦濯进去。
病房是秦濯熟悉的,他熟练地拿出白瓷杯,冲洗,放入花茶,从直饮水机接满二分之一的开水,还问阮乔,要不要放冰糖。
像要故意展示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
阮乔止住眼泪,没有上手帮忙,他知道秦濯的意图。
一分钟后,茶香散开,秦濯又接入一半常温的水。
一杯温度适宜的花茶递到阮乔面前。
阮乔抿了口,说:“甜了。”
刚才阮乔没回答,秦濯按他以前的口味加了糖,垂下眼睫说:“抱歉,我以为你喜欢。”
阮乔以前确实很爱吃甜食,他舔了舔牙齿,像在回忆很久的事情:“那次补完蛀牙,你说喝太甜的不好。”
“嗯。”秦濯应了声。
阮乔不该说这些的,一个气味都能将人带入过去,何况专属于他们的回忆。
补牙总是疼的,尤其当像小电钻的东西嗡嗡响起来时,阮乔每次听见都牙齿发酸。
那之后秦濯就开始限制他吃甜食的次数,蛋糕也让师傅少放糖。
阮乔不乐意,嘴角沾着奶油说这根本不甜嘛。
秦濯把人抓过来,尝一口,再尝一口,嘴角满意地勾起,说我看很甜。
这些回忆像老旧的照片,即使人在眼前也不能触碰,一不小心就碎在风里。
阮乔转了转掌心的杯子,继续说:“后来我都没怎么喝奶茶,喝咖啡也不放糖,很苦。”
“嗯。”
“能重新喝到甜茶,真好。”
“嗯。”
秦濯像个被托管的机器人,只能克制地说着嗯。
以前他总是游刃有余,搓弄得阮乔招架不住,现在却反过来,阮乔平淡地穿过雷区,换秦濯绷直肩颈,如一尊神佛正襟危坐,无欲无求。
其实阮乔也紧张,五年足够改变太多东西,口味,习惯,面容,还有爱。
好在他能欺负人家看不见,只要把声音调得平稳就好。
他不再绕弯子:“秦濯,我
现在是这家医院的志愿者,帮助患者出行和打饭。”
秦濯眉头一皱,他并不知道扶潭还有志愿者,但无论如何也不该让阮乔留在这里。
他淡声说:“我很好,不需要帮助。你——”
话没说完,身侧的盲杖被人拿走了。
阮乔闭上眼睛握了下持柄。
他当时还没来及学习盲杖就做了手术,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全身的安全都系于一根如此纤细的棍杖,很没有安全感吧,但秦濯走得那么稳。
漆黑典雅的款式,让阮乔想起那位扶着手杖出现的伯爵大人,虽然是个兔子伯爵。
回忆都好甜。
他嘴角淡淡弯起,提醒秦濯刚才在门外失手的事,有理有据说:“盲杖都握不稳,也很好吗?”
秦濯抿着唇。
他不是没有磕碰摔倒过,但拿不稳盲杖还是第一次。
他就像被施了名为阮乔的魔法,当时阮乔让他手指别用力,他就下意识松了手。
片刻,秦濯缓缓叹出一口气,面向阮乔。
“当初没有经你同意,我就派人跟踪你,阻拦你出国,甚至把你带到山上,这些都是我的过错。”
秦濯声音平稳,仿佛这些话已经说过太多遍。
但他只提事实,不提心境。
“泄露杨杰的信息,间接导致你受伤害,也是我的过错。”
“所以你不必觉得愧疚,做错事就该付出代价,这是我应该偿还你的。”
阮乔一声不响地听着秦濯道歉。
他曾经很想听到这些,想知道秦濯也学会了尊重他。
但现在听到却并没有太激烈的感触,因为在昨天他就已经明白了。
那些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以后都可以慢慢说,单是眼睛这一件事他就明白了秦濯的改变。
不是因为眼睛有多珍贵,就能证明秦濯爱他。
而是秦濯真的不一样了,否则他就不会瞎五年。
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权势滔天的人,得到一双角膜很困难吗?
不困难,可是他要怎么得到。
是抢夺排队次序中本该属于一个小孩的光明,还是用钱砸出一桩器官
买卖。
他什么都没有做。
也许他们之间还有很多矛盾没有解决,但阮乔现在有信心和底气交给未来了。
秦濯说他没有必要愧疚。
阮乔说:“嗯,我对你不是愧疚。”
秦濯愣了下,本以为还要进行持久地说服。
他矜然点了下头:“你也不必报答我,我什么都有,不需要。”
“嗯,我也不是来报答你的。”阮乔依旧答应得爽快。
倒是让秦濯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狠着心肠下了逐客令:“见过了,就回去吧。”
阮乔眨眨眼,温声而不容置疑地说:“秦濯,我说了,我是这家医院的志愿者,我要帮助我的患者。”
秦濯嘴唇抿紧:“这家医院是我投资的,现在不需要志愿者了。”
哎,还是和以前一样专断啊。
阮乔也不恼,悠悠说:“据我所知,秦医生的股权比例好像更高,所以是秦医生说了算吧。”
秦濯又想攥拳,却出乎意料地被阮志愿者用盲杖敲了下手背:“患者,请别让伤处受力。”
秦濯:“……”
他记忆中的阮乔,以前也牙尖嘴利,但抓过来打一顿屁股或者亲一亲就老实了,可现在阮乔就像一根柔韧的藤,他拿捏不住了。
阮乔看秦濯不乐意又只能憋着的样子,终于露出一点苦中作乐的浅笑。
秦濯忽然起身。
阮乔问:“你干什么?”
秦濯:“……打饭。”
秦濯失明后,公司很多不太重要的事务就落在唐礼身上,秦濯之前一直开着高工资拿唐礼当助理使,不是他不清楚唐礼的能力,恰恰是他要求太高不喜欢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