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87)
这二十八位守护神远非此前死去的二十八位神灵可比,有槐序的摩耶三相妙法相助,这二十八位神灵加起来,已经不逊色地仙了。
明月初生,天空中的云层缓缓散去。槐序轻笑,回首看去,果然见月光之下,青色的大鸟戴着佛珠,于云霞中飞来,大鸟上一位女神站立,仿佛月里嫦娥,飞天圣女。
云消风住,大风和赢鱼双双脱劫。这两个妖魔因为杀孽过重,被毒龙神用计困在南疆,借着这两个妖魔的力量福泽南疆千百年。这千百年福泽众生的功德,已经能够抵消罪业,这两个妖魔也到了脱劫的时候。此番受了苦楚,磨消了恶根,也成功脱劫,日后必有福德。
小倩骑着大风落到槐序身边,自在珠已经洗清大风身上血池地狱的恶力,槐序招了招手,把自在珠抓住,从珠串里取出三十六粒莲子,用法力催动,孕化生机,不过片刻,三十六颗莲子便抽出细长的茎叶,生出细密的根须。
槐序把莲株以地藏花点化,再种进毒龙山遗址的血湖之中。顷刻间,满池血水中盛开出三十六朵金白色的莲花,花开花落,生生灭灭,结出无数莲子,要开满池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槐序拍了拍巨虫的脑袋,道:“这池子太小,走,我们去造个大点的湖。”
巨虫摇了摇脑袋,虽然不愿意,身体却先一步混沌的意识动了起来。巨大的虫子钻进血湖中,便听到地洞山摇一般,大地猛地震动起来,大地向内塌陷,酥软得仿佛红豆沙。片刻之间,这座血湖被扩大数倍。
“护法何在?”槐序轻喝一声。
金光浮动,十一个金甲神人各持兵器出现在槐序身后,躬身道:“小神在此。”
槐序指着远处倒塌的法台道:“去将法台取来。”
夜叉神应了一声,片刻之间,便将法台连根拔起,放在虚空中。
槐序伸手虚虚一抓,无形的大力捏在虚空中,二十八座法台的残骸被捏散,牵机之术伸出无数细丝,如同织网,将法台的残骸重新构造,座落在血湖当中,一座座法台飞来,化作一座七层浮屠。
月上中天,青色的藤蔓花草在浮屠塔上蔓延,如同阵纹一般纠缠,戮神阵引来的血池地狱的恶力被牵引到血湖当中。
槐序驾驭着巨虫到了浮屠塔顶,俯瞰南疆,这座高塔巍峨如山,藤萝花草,苔蕨青葱。
槐序伸手在巨虫的头顶轻抚,七宝枝光华攒动,这虫身上熠熠生辉,“恭喜道友退下恶身,化龙呈祥了。”
小蝶众人落在塔顶,听槐序这么说,不由得讶异。
槐序解释道:“毒龙道友本拟以蝉蜕之法,将兽躯褪蜕下,但受血池恶力侵蚀,又被兽性反噬,不得已,只好将元神凝聚神力,化作胎中之胎,茧中之茧,将恶身留下,再炼龙身。我以七宝枝为他洗炼阴阳,重塑肉身,时候也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只听巨虫嘶吼一声,“昂昂”巨响不断,在塔顶打起滚来。从巨虫背部,一个鼓包越长越大,几乎有一人大小,这鼓包从巨虫体内长出,将血肉撑破,随后猛然裂开,一线金光从中飞出。
巨虫这才脱力一般停下吼声,脊背上的血肉渐渐弥合。但是众人已经没有时间去关注这只巨虫,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月下飞舞的金龙吸引。云气自生,鳞爪俱全,还有几分虫的模样,但已经更像一条龙了。
这龙绕月飞舞一圈,最后落在塔顶,化作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恭恭敬敬向槐序行了一礼,道:“多谢道友搭救。”
槐序不由得笑了起来,道:“这是天假我手,乃是道友机缘如此。”
毒龙神看了一眼缓缓恢复过来的巨虫一眼,可惜道:“我本可以化作百丈龙,如今,却只有这般大小了。这恶身兽性太重,蒙昧痴顽,也不堪大用了。”
槐序看了看巨虫,七宝枝落在巨虫的头顶,助他恢复元气。这虫已经很难再次衍生灵性,这具身体里所有灵性都在毒龙神身上,留下的只是兽性尚存且生命力近乎无穷的兽身。
毒龙神看在眼里,既觉得遗憾,也觉得眼中发涩。这是过去的自己,毒龙神此刻看来,实在是滋味难言,遂道:“毒龙深感道友恩德,无以为报,道友如不嫌弃,这具恶身,便赠予道友了。”
槐序似笑非笑的看了毒龙神一眼,道:“毒龙道友确定?”
毒龙神心中一突,但目光落到毒龙身上时,难以言喻的厌恶感从心底升起,遂道:“不过区区恶身,尚且难以报答道友恩情。”
槐序不可置否,也不推辞,伸手一抓,这毒龙越变越小,化作一条蜈蚣粗细,爬上槐序的手,在他手腕上盘了两圈。
毒龙神形体才成,还需要四十九天才能彻底固形,不能久留,便在塔中找了一个地方闭关。大局已定,槐序便一刻也不愿意停留,化作月下飞虹,往白献之所在之地遁去。
第九十一章 安禅制毒龙(完)
91、
地尊化身百丈恶鬼,灰白的头发披在肩上,身上肌肉耸动,一个个鬼头鬼脸从肌肉下伸出来,对着白献之无声嘶吼。
白献之眉头紧蹙,他毕竟是初成地仙,许多厉害道法都不曾练成,而地尊成名已久,虽然在道法上无法碾压槐序,但是在力量上却胜过他良多。炼气修行毕竟不是速进之法,白献之有甚至有信心在十年内碾压地尊,却不是现在。
一直苍白的鬼手从地下伸出,抓在白献之的脚踝上,白献之抬脚踩下,这苍白的鬼手便化作黑气溢散,鞋底落下,冰花和冰晶从土壤中冒出来。白献之知道这是自己在力量的掌控上的不足,否则不会出现一丝异象。
白献之抽出常羲和玄冥,两柄剑化作两道寒光,在他周身旋转,常羲者太阴,玄冥者幽冥,一为中天之皎洁,一为阴土之幽暗。分明都是玄阴演化,却又仿佛再配阴阳,再分二相。
地尊长啸一声,这巨大的鬼物仿佛吐出一片海,刺目的刀枪箭雨闪烁着森冷的光芒喷涌而出。白献之头脑一阵钝痛,知道这鬼啸夺魂已经撼动了他的元神,不得不驾驭离魂钩封镇住泥丸,以免元神脱体而出。
这样的斗法已经毫无意义,地尊和他都是在地仙水准上,在地尊纳万千鬼物于一身的时候,地尊的力量足以碾压他,却在神志上受困于怨戾,根本打不中他。而白献之同样无法对这个大鬼造成什么伤害,除了闪躲、激怒、拖延时间,这场争斗不会有任何成果。
“奇怪,这老小子的水准,居然也自称攻打过铁围山,也还真的从铁围山敲下一角?”白献之百思不得其解。哪怕是全盛时期的黑山老妖,虽然仍旧不曾达成神仙境界,却也是地仙之中的绝顶强者,远胜于面前的地尊,即便如此,黑山老妖也不敢说能进攻铁围山后全身而退。
分明对力量的把控很粗糙,虽然是地仙,但就法而言,却并不精细。人力有穷尽,而天地力无穷。地仙求法,以法入道,以求窥得神仙面貌。然而地尊却全然仿佛反其道而行之,不求法而求力。
白献之躲过地尊伸出来的鬼爪,虚空踏步,一剑刺穿他肩膀上的一个鬼头,被刺穿的鬼头化作纠缠的倒刺飞舞着扎了过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和妖兽战斗。”
但眼前的地尊却是鬼道地仙无疑了。
被黑色的倒刺逼开,地尊仿佛找到了新的战斗方式,身上蠕动着钻出无数条黑色的触手一般的长刺,飞舞之时有鬼面在飞刺上此起彼伏的哀嚎。
白献之一瞬间陷入险境,不得不拉开距离,常羲和玄冥周身旋转,将刺来的利器尽数斩断。白献之双手一引,常羲剑飞上高空,玄冥剑遁入地下,一瞬间无数冰锥落雨一般,从地下生长出无数冰刺,将地尊笼罩在其中。
“滚开!”被无数冰锥冰刺刺中,地尊怒吼一声,挣断了刺入体内的冰刺,无数面孔在他皮肤下尖啸,黑色的魔火将冰刺冰锥排斥开。
白献之皱起了眉头。化身巨鬼之后,地尊仿佛肉身也化作鬼物,这等伤势若是以*承担,早该死上一回了,但实际上除了痛感,却不曾造成伤害。
“介于虚实之间,既不是完全的鬼物之身,也不是完全的肉躯,麻烦。”
更麻烦的是地尊的力量已经渐渐趋于平缓,这不是力竭的征兆,而是神志逐渐清醒,元神驾驭了这庞大的力量。这意味着他的危险性会提高十倍以上。
白献之一筹莫展,却忽然抬头看向南方,一道恢宏的气息从南方铺天盖地一样涌来,仿佛天地在应和一般,即使是阴界之中,灵气也有了细微的震颤。
“师兄!”
槐序循着感应朝夜叉神埋伏所在之处飞去,一路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力量。光明璀璨,在夜空里不下于另一轮明月。赢鱼和大风两只异兽掀起的异象都能覆盖千里,槐序有意显露,便仿佛一片金色海洋,温暖安和。这是纯粹的光,并不分阴阳,不论是月光还是阳光,都只是其中一部分。这是槐序逐渐领悟的光明之道,也是包容之道。
巨鬼地尊眼中神色忽然清明,他看了白献之一眼,长啸一声,阴圣炉塑造的阴界猛地收缩,将白献之排斥出去,随后一拳轰出,朝白献之当头砸下。
这一拳地尊用尽全力,漆黑的拳头下仿佛时空冻结一般,将白献之陷在其中,避无可避,仿佛琥珀里的虫子一般。
白献之眼睛一眯,这就是清醒了地尊,和之前全然不同,这一拳,便叫他不得不硬接。然而白献之看了看天空,哪怕是百丈巨鬼的阴影下,天空中的明月也依旧明亮。
白献之伸出右手,轻轻从身侧推了过来,月光随之应和,轻轻覆上地尊的拳头,将这一拳往身侧推去。无穷的大力从手上传来,白献之通体仿佛白玉一般,右臂上布满细微的裂纹,血液从裂纹中渗出。
地尊这一拳轰然砸落,泥土成灰。白献之一动不动,右臂上被鲜血染红。
地尊巨大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道:“下一次,你不会这么幸运了。”槐序转瞬及至,地尊已经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巨鬼纵身一跃,如同阴云一般遁入夜空,下一刻就要消失在明月中。
白献之眉心弯月忽然消失,化作月光射向地尊,从不远处的虚空中照来一道月光,这两缕光芒合二为一,消失在月色中。
地尊忽然觉得身子一凉,下半身便离体而去,无与伦比的剧痛袭上识海,他哀嚎一声,片刻不敢停留的遁走。
“兰若王!你等着!”
常羲和玄冥收入袖中,一点微光落在白献之身前,两块玉钩正合成一块完整的圆环。金甲神人躬身行礼,槐序自夜色中浮现,借着才听到地尊庞大的下半身坠落的声音。
槐序走到白献之身前,看着他半幅袖子都被血液濡湿,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你受伤了。”
白献之看了看右臂,伸手将袖子扯了,玉石一般的手臂上裂纹遍布,有几条巨大的裂纹几乎将整条手臂贯穿,“幸亏有人元丹法熬炼形体,不然即便是玉石之身,也要碎成粉末了。”
槐序轻轻伸过手去,一言不发地握住他的右手,醇和的法力金色和青色交杂,钻进白献之的手臂,“疗伤的话,还是我比较擅长。”
白献之抓了抓头发,有些傻气地笑了。
“你居然在他手里吃了大亏,这位白莲教的彻地尊者可不一般啊。”槐序抓着白献之的手,走到地尊落下来的半截身体上。
即便从地尊身上掉落,这半截身体也仍旧巨大,并没有变回人类的躯壳。黑色的血液在地面上流淌,槐序掩住口鼻,踢了踢那半截身子,并不能踢动。
“啧,麻烦。”槐序有些嫌弃的退了几步,张嘴轻轻一吹,细碎的光点在虚空中沉浮,仿佛有灵性一般旋转、飞舞,将这一块地方照得通透,露出地尊半截躯体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