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171)

　　槐序再三保证，用完就还，这才让这位新晋的龙王勉强放下心。
　　殿中已经备下筵席，流苏便来请龙王和槐序二人赴宴。看到槐序的一瞬间，流苏心中一动，感觉到分外熟悉。
　　槐序微笑的看着她，道：“流苏姑娘。”
　　看到流苏身着宫装，槐序又改口道：“龙妃。”
　　流苏如今已经是龙妃，看到槐序本能便有些亲近，道：“见过兰若王，我与兰若王只见过数面，不想还能叫兰若王记住。”
　　槐序自然没法解释这个，只道：“我记性好。”
　　流苏也没有深究，挽着龙王的手，道：“二位，还请入宴。”
　　午宴过后，槐序和白献之便在龙宫暂歇。几位龙君又来请他们喝酒，槐序和白献之便同几位龙君喝了几坛子佳酿，交流了不少轶闻趣事。
　　几位老龙活得久，见识广博，什么都能聊。槐序和白献之活得没有他们久，但若算上小轮回，这几位龙君加起来，恐怕也没有槐序的寿数高。
　　这几位龙君喝得高了，便开始漫天吹牛，槐序只笑着听了，也不好揭穿这几个兴致勃勃的家伙，勉强也算宾主尽欢。就是不知道等他们酒醒之后，会不会还记得自己吹过的牛皮。
　　晚宴过后，槐序还白献之便在调整状态。他的伤势还没有好全，好在身后有白献之，手中还有禹王金钩，必要的时候，龙王和几位龙君也是助力，救出大宗师不算什么难题。
　　等到子夜降临，海眼四周已经有了异动。无穷的海水流入归墟，而归墟之中，也有一股暗流涌动着，试图冲出海眼。
　　槐序和白献之站在近前，白献之双脚落在地上，便仿佛一座大山，又或是一颗大星，他站在槐序身后，便定住了槐序的身形。两人的气机紧紧相连，互相扶持着，并不惧海眼的吸摄之力。
　　兴云龙王和几位龙君在远处观望，流苏站在龙王身边。
　　感受到海底在震颤，龙王道：“仔细看，归墟反哺乃是当世罕见的奇景。”
　　归墟之中的潜流不断上涌，涌入归墟的海水被挡住，甚至被逼出海眼。无穷量的海水相互挤压冲撞，阴阳交汇，无数蓝色的雷球在不断生灭。
　　而此时，海眼当中的大宗师也睁开了眼睛。他已经形销骨立，但一双眼睛却如婴儿般纯净。他张开双手，黑白光球顺着海水和归墟潜流的交汇和转动，一股股力道被光球卸开。
　　突然，他看到了光。
　　归墟潜流不断迫近，潜流当中携带者无穷的灵机和灵性。这些灵机和灵性的光辉便仿佛星海一般，归墟潜流便仿佛星辰之海深处的触手，朝海眼外探了过去。
　　大宗师的额头流出汗来，归墟潜流与海水交汇的地方无数癸水神雷蔓延着，雷光照耀的灵机更加活跃，归墟潜流以更快的速度爬了出来。
　　他只有一次机会，在归墟潜流迫出海水之时，顺着这股力道离开海眼。早一分，这股力量不足以带他离开，晚一分，便会被癸水神雷淹没。
　　星辰之海涨了上来，雷光在瞬间就朝上蔓延了开来。一道金光从海眼外刺了进来，大宗师用尽全力抓住了那一抹金光。
　　轰——
　　巨大的轰鸣声在海眼处炸响，癸水神雷在海眼外炸开，无穷的光点随着这声炸响四散而开，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仿佛是星辰之海。
　　流苏的眼中忽然落下泪，流淌在海中的不仅仅是光，也是灵机，更是生命。
　　“真美啊。”槐序和白献之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龙王的身边。
　　“是啊。”苍老的声音响起，形销骨立的道人眼中闪烁着泪光，笑得仿佛孩子一样。

　　☆、第一百八十八章、大道变化

　　
　　大宗师回来的事情槐序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大宗师也需要时间休养。他在海眼当中的被困许久，不仅仅是身体上亏空，精神同样被磨砺许久。虽然痛苦，但其实也是因祸得福。大宗师和槐序对视的一瞬间，槐序就明白，这位以及和他站在同一个门槛上，伸出半只脚便是神仙。
　　只是由于压榨体内法力许久, 损伤了根基，暂时无法突破。但只要养好身体，便可立地证就神仙。
　　槐序叫来了大春真人, 请他去崂山为大宗师调养身体。大春真人精修三元丹法，最擅长的便是此道，除了他，槐序也不放心别人去。
　　大春真人去崂山的第二天, 槐序便被仙台的急报请下山。
　　赶到仙台之时，诸仙已经聚集议事厅, 四位重伤的地仙被围在中间。槐序阴沉着脸走了进去，问道：“发生了什么？”
　　这四位地仙状态并不算好，有两位缺少了肢体，还有两位元神受到重创。只看着他们的伤势, 槐序便确定是遭到了魔道毒手。
　　“我们在长江布阵，离北岸稍稍近了些，便被白莲教黑莲堂和青莲堂的妖邪偷袭，我们已然足够谨慎, 却仍旧受到重创，若非身后不远便是拦江派的道友，只怕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一位地仙说道，他的胳膊在与青莲堂地仙对掌之时中了剧毒，被他狠心一剑斩断。断掌虽痛，但已经比其余三位好太多了。剩下那个缺了肢体的几乎是被腰斩，只是见机的快，但仍旧丢了两条腿。而被黑莲堂偷袭的两位身体虽然完好，但元神之伤只会更加严重，一个仍旧昏迷不醒，一个虽然醒着，但深思涣散，已经听不清任何人说任何东西了。
　　四位地仙，除了断掌还有一战之力，剩下三个短时间内都只能辗转床榻，不可能再参加战斗了。
　　出了这等事，拦江派的几位地仙把人救回来后，便没有再去布置阵法。
　　槐序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还是疏忽了。
　　长江龙君在时，江中无数水族尽是耳目，北地的妖魔便无法悄无声息的入侵。但长江龙君一走，这些事就需要他们自己来做，但显然是疏忽了。
　　安排这几位地仙下去养伤，好在这些伤虽重，但还不至于危及性命。
　　槐序道：“北地并不曾放松，如今长江龙君不在，长江便是一片空虚，我们要想办法占据长江，对面却不会放任我们成功。水母，长江下的阵图已经画好了？”
　　水母将阵图取出请槐序过目，道：“此为碧水青天大阵。”
　　槐序看过阵图，不由赞道：“好阵。”
　　确实是好阵，水母宫、拦江派和天海阁几位地仙推演许久，合三家之长才创出这门阵法。万川归流，天水合一，一川横来，仙神难渡。
　　水母将这阵法的优劣说给槐序听，若这阵法布成，不仅可以作为一双眼睛来用，更可以把敌人阻拦在北地。
　　槐序问道：“若是我们一同出手，布下此阵需要多长时间？”
　　水母环视四周，大喜道：“若有诸位道友相助，只需要三日！”
　　槐序摇了摇头，道：“太久了，对面不可能让我们空出三日来完成阵法。”他目光一转，又问道：“林掌教，你负责督造天台祭坛，不知如今造出来几座？”
　　昆仑林掌教负责督造天台祭坛，以天青之云盖顶、金精玉矿为身、玄铁为基，乃是祭天之台，也铭刻泰山神咒。
　　林掌教道：“目前可以动用的，只有十五座。”
　　槐序默默推算，道：“足够了。”
　　“诸仙，随我祭天立台，对面有魔神撑腰，我们也有诸天神佛撑着。”
　　不论是大尊还是阎君，从他们的表现和口风来看，此界虽小，却依旧被天地所注释。或许诸天神佛不会亲自出手，但是借用他们的力量，却不会被他们拒绝——只要控制有度。
　　临行前，槐序进了大衍堂，借助天机仪，槐序再次元神出窍，站在宇宙中，将此界俯瞰在眼中。
　　眼前出现一片光之海，这是槐序眼中的世界。当年槐序看元神出窍，俯瞰世界之时，世界尚是诸气蒸腾的模样。但槐序修成不灭灵光之后，便能以灵光之道去阐释这个世界，才能看到混杂的光芒。
　　槐序心中一瞬间明白，只要自己愿意，此时他就能修成神仙。但是他放弃了。此界虽然还在成长，但世界成长的速度显然比不上槐序成长的速度，更何况还有神国在暗中夺取世界的本源。
　　槐序若在此时成为神仙，便会从内部破坏世界的规则，而他打破规则之后，不论是虞姬还是天尊都能跟着他一起打破规则。随之而来的恶果是槐序无法承担的。
　　槐序没有再把目光放在此界上，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天空和大地。大地之下乃是阴土，天空之上乃是天界。
　　隐隐约约，他已经能感觉到天界和阴土所在——真正的天界和阴土，而不仅仅是投影。
　　槐序收回目光，回到身体，也明白自己想法并没有错。
　　天地会给他们支撑。
　　槐序带领众仙直奔长江，在南岸祭天，埋下了第一座祭坛。二十多位地仙围在祭坛便，祭坛上摆着香炉，槐序念着天地神纹，香炉中的三支大香香烟滚滚，直入青冥。
　　“请天地庇佑。”
　　诸仙拜下，祭坛上的神纹一道道亮起，从天上落下一道纯青之气，从地下钻出一道玄黄之气，二气交缠在祭坛之上，整座祭坛便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洗礼，变成古朴的石台。
　　诸仙浑身一震，槐序最先感应到南地的元气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的有序，更贴近天界和阴土的规则。
　　槐序在一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尽管天界和阴土笼罩着此方世界，但此方世界实际上并没有被天地纳入其中。否则也不会出现无生老母化身降临此界，试图建立神国。
　　而槐序和诸仙在立下祭坛的一瞬间，无疑在宣告要将此界纳入天地的掌控。他们在做的事情其实和天尊差不多，只不过天尊是在帮无声老母争夺世界，而他们则选择投入天地的怀抱。
　　这其中的差别在于，无声老母获得这个世界之后，这个世界便会被她用来种“庄稼”，而天界与阴土纳入这个世界之后，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只是天地大道从此与天界和阴土相连。
　　祭坛周围，诸仙忽然感觉到天气元气更加活跃，天地大道有了细微的变化。这些细微变化非但没有让他们实力下降，反而让他们的道法神通变得更强。
　　不管是天界还是阴土，仙道都是符合天地大道的路数，而这些仙人更是得到了世界的钟爱。诸仙细细体悟这种变化，他们忽然模模糊糊感应到了前方发道路。
　　要知道此界没有神仙，修行到地仙之后，便是人间绝顶，前路已绝。除了槐序和天尊这等顺应时势而生的骄子，大部分地仙都再也无法感应修行的方向。而这一刻，他们居然模模糊糊感应到前方仍旧有路可走。
　　白献之古怪的看了一眼祭坛，便悄声跟槐序说：“师兄，我好像快要打破神仙关隘了。”
　　槐序反而感觉不到这样的变化，因为他若想修成神仙，随时都可以。借着白献之的感应，槐序才明白此界接触天地大道之后，居然可以加快成长。
　　此界不过是一个新生的世界，天界和阴土是何等广阔，融入天界与阴土之后，此界扩展了天界与阴土，同时也得到了天地的反馈。好似水往低处流，此界无疑就是低洼之地，灵机和灵气便是水流。
　　槐序的眼里闪烁着光，他内心充满了喜悦，这意味着，他们胜利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神国会被天界与阴土的规则排斥，凡是将投入无生老母神国中的，都会在一定程度上被压制，如同槐序去北方被神国压制一般。
　　诸仙意气风发，槐序道：“继续，我们去江底埋第二座祭坛。”
　　诸仙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个时辰，便埋下了四座祭坛。此界天地大道的变化也越来越剧烈，剧烈到藏身在神国中的无生老母都被惊动。
　　“发生了什么？”虞姬在真空山的大殿中被惊醒，“此界的大道规则发生了变化，竟隐隐开始压制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