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153)

　　拂镜很紧张，却也有些宽慰：大判官在这位大佬面前表示要饶恕他，就真的是要饶恕他了。不过这位大佬来和大王商议夺取阴圣炉，看来阴土也不能忍受那饿鬼了，要将其抓拿归案。
　　想到这里，拂镜又有些恶意的快慰。对这位奴役他的前主子，显然是怀着强烈的不忿：老贼，你也有今日！
　　秦先生舒了一口气，道：“天命在我。”
　　大判官道：“情况并不容乐观，阴土广阔，占山为王的贼寇也多。要摸清哪些是那饿鬼的手下，还需要时间。而且谁也不知道阴圣炉会出现在哪个鬼王手里，稍有差池，便会功亏一篑。”
　　秦先生勉励道：“这些就要辛苦你了。”
　　大判官苦笑一声：“职责所在，如之奈何。”
　　槐序道：“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请务必开口。我师兄弟二人虽能力微薄，但总还有些用处。”
　　大判官举杯道：“过谦啦，黑山君、兰若王都是当世人杰，此次必有要仰仗二位的地方，便先谢过啦。”
　　四人再饮一杯，便商量着如何拉网，好钓上这条大鱼。
　　等到天色微明之时，秦先生与大判官便准备告辞。秦先生看了一眼黑山阴界，道：“黑山君训练鬼卒还有些门道，我这也有些许心得，希望能帮得上忙。”
　　白献之大喜，道：“多谢秦先生了。”
　　秦先生便将一卷薄册递给他，道：“用兵需谨慎。”
　　白献之将他的话记在心里，便虽槐序将二人送到鬼市的门楼前。秦先生站在山间，注视着东方微微发白的天空，道：“有些年头没有看过太阳啦。”
　　大判官道：“您喜欢，就常来看便是。”
　　秦先生摇头，道：“公务繁忙，难以懈怠啊。”
　　就这样看着太阳逐渐升起，二人消失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当中。
　　槐序和白献之没有动弹，看完了整场日出，才转身回去。槐序要去通知仙门，小心戒备，白献之则遁入鬼城，用秦先生的“些许心得”练兵。
　　正如秦先生所说，公务繁忙，难以懈怠。秦先生没有怨言，他们有岂会有怨言。生于斯长于斯，哪怕是黑山老妖，也不肯将这一方世界拱手让人的。更不要提心系黑山的白献之了，家在这里，又怎能舍弃。
　　槐序有普济天下之心，但白献之也不吝让人瞧瞧仙道救世之心。
　　黑山鬼城猛地震动起来，虚空中的凶煞之气汇聚得越发汹涌。而鬼城深处，一个胞胎一样的东西不断吸收着凶煞之气，仿佛随时就要出世一般。
　　白献之邀请诸多地仙于赶来黑山商议大事。从温姆身上发现神位的时候，就意味着事情变得更加的困难和复杂了。北方神国建立之后，神国就近乎神域，要在神域内打杀神灵，付出的代价远比他们预计的更高。
　　而且北方一旦稳固成一体，如何北伐也是个巨大的问题，怎么对付净世天兵更是个问题。这些都亟待解决，而且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大衍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朝起赤霞, 雾锁黑山。
　　凡人眼中不可见的奇妙瑰丽的景象都在黑山的烟霭中显现，有白鹤驾云直上，有光华遁空流转，有仙人御风，有云天飞舟。
　　黑山早已不是当年的黑山，槐序和白献之苦心经营，先后在山中布下重重阵法, 在修成地仙，参悟虚空之变之后，更在其中拓开虚空。
　　黑山主山乃是兰若寺所在, 周围又被白献之以强大的道法拔山造势，先后造就白羽、赤云、黄风、青虚、空灵、相外六山，合成七星阵。
　　槐序以无尽的根须锁住地脉元气，镇压虚空, 成就锁天阵。
　　虚空之中，又有黑山鬼城阴界沉寂, 吸收恶气与煞气，炼成黑水刀兵阵。
　　而笼罩黑山最大的阵法，则来自洞玄经的阴阳无相大阵，颠倒了阴阳、虚实、真幻、有相和无相, 将黑山守在其中。
　　而最外层，则是很多零零碎碎的小阵法，比如迷惑凡人的雾锁楼台阵。
　　一重又一重的阵法不仅造化和守卫了黑山，也叫应邀前来的诸仙感受到了其中非凡的力量。大宗师自修行以来, 不过几年，却能营造出这等圣地，这是何等神通广大、道法通玄。
　　黑山相比起其他仙宗的山门要小很多，因其本身就并非名山大川，最多只占了个灵秀二字。但也是因为小，改造起来也容易得多。槐序和白献之从来都没有广开山门的打算，这些地方已经够用。
　　这与上一代大宗师几乎不谋而合。上一代的大宗师住在崂山太清宫，除了一园子花草，也不过一些道童服侍，连徒弟也没有一个。即便是孤家寡人，大宗师仍旧是大宗师。
　　因诸仙驾临，有些琐事总不能自己做，槐序便从山下召回一些妖鬼接待客人。这些仙人到了黑山，迎接他们的多不是人，而是妖鬼。妖鬼虽不是人，但与人在性情上却没有什么差别，反而更加的纯粹天真。
　　这次槐序召集众仙，将天下能召集来的地仙几乎都召集来了。槐序一一数过，发现总共不过二十七人。宗门能传承千年，至少要有一个地仙坐镇，否则很快就会消亡。有些宗门地仙会多一些，比如正阳宫、昆仑派、茅山派等，但再多，也不过三四位地仙。
　　这里的地仙不是全部，但已经是绝大多数。槐序估略一算，也不会超过四十人。
　　这个数字其实已经非常可观，因此界不断成长，可容纳的仙人越多，才会有这些地仙，越往前，地仙数量只会越少。
　　地仙没有弱者。槐序如果与这些地仙打起来，也是必输无疑。但若是给他机会逐个击破，结果只会反过来。槐序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天尊也明白，所以确保自身安全，乃是第一要务。
　　槐序见到了几位老朋友，大春、怀石、明仁、范昕几位真人，白云、妙谛二位禅师，他们都是这些地仙当中的佼佼者。
　　瞧见妙谛禅师，槐序这才发现原来她也修成地仙了，不过妙谛禅师背靠大佬，天资有足够聪颖，有这样的成就并不奇怪。并非此世没有能人，才叫白莲教一时得志，只是能人太能，反而陷于规则遁世而去，天慧神僧显然就是个这样的能人。
　　亟待解决的事情太多，得一样一样来。槐序道行高深，又有轮回镜盘在手，经历累世因缘。若真的要算上修行时间，在座的加起来，恐也未必能与他相提并论，他就如同一口深井，越是挖掘，越是发现深不见底。
　　而众仙的益处在于群策群力，地仙没有蠢笨人，更没有弱者。能传承千年的教门无一不历尽劫波，他们的底蕴成为了也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槐序借助轮回镜盘，邀请诸仙布置大衍阵，推演可行的道与法。
　　大衍阵布置起来的时候，灵光照亮虚空，洞彻三界。众仙无不沉迷其中，不仅仅是他们，哪怕槐序自己，也无法自拔的沉溺其中。
　　这是一座大衍阵称得上是前无古人——此前从未有过如此多的地仙参与其中，此后就不知道会不会再遇到这种天地劫难，能将诸仙拧成一股绳。
　　诸仙枯坐四十九日，直到镇南王祭天登台，建国为楚，定都庆元，改庆元为幽都，取年号为天序，使得龙气蒸腾，白蛟化作白龙，天机震荡，才惊醒了诸仙。
　　诸仙清醒之后，便发觉大衍阵中已然有了结果。二十七位地仙，加上槐序、白献之，共二十九人，二十九个元神推演智慧，把整个大衍阵都照得如同琉璃一般，但四十九日，过程或许困难，但结果却是好的。
　　槐序捧起大衍阵中的灵光，将灵光传于众仙，众仙方知，大衍阵推衍出了祭天之台、道兵之术。
　　祭天之台乃是对抗神国之法，以规则对抗规则，天地对抗天地。道兵乃是训练兵马，以仙道法力成就黄巾力士，以此对抗净世天兵。
　　楚王在幽都城外建造仙台——说是楚王建造，其实乃是各个宗门弟子参与其中，整座仙台都是道法痕迹，更是连通虚空，通往各个宗门，可以时刻撤退或者支援。众地仙坐镇仙台，帮助楚王练道兵，准备随时北伐。
　　这个当口，槐序又悄然失踪。这一次失踪的，还有白献之。
　　当然不是无故失踪，而是应邀到了阴土。这次有大判官背书，为他们开后门，槐序和白献之的待遇便和以往大不相同。
　　槐序上次沦陷阴土，险些连命都丢在那里，而白献之上次来，还是元神踏入此地，为黄九郎招魂而来。这都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但这一次大判官为他们准备了令符，便可暂时隔绝阴土的压制。
　　阴司之中，大判官并十大阴帅俱在其间。大判官将槐序和白献之引荐给诸位阴帅。这其中，其实已经有几位熟人。黑白无常、日夜游神，他们与槐序和白献之也是老朋友了。
　　大判官道：“这些时日我们出动无数阴差，监管各地鬼城，均未发现鬼王冲击鬼城、掳掠阴民之事。拂镜所知的那些确为饿鬼属下的鬼王被重点监察，也一无所获，直到昨天，我们发现其中有几个鬼王消失了。”
　　夜游神道：“我兄弟俩天赋便是监察，发现不仅仅是鬼王消失，山中所有鬼物也尽数消失。”
　　白献之思忖道：“看来那饿鬼准备撤出阴土，所以将所有手下都收走了。”
　　“那就意味着，他已经准备开辟阴土了，不然没道理这时候把手下都撤走。”槐序立刻意识到：这是他们夺取阴圣炉最后的机会。因此次之后，阴圣炉必然不会再现世。
　　大判官正是明白这一点，才会把他们俩都召来阴土相助。
　　“大判官可有什么对策？”槐序问道。
　　大判官道：“我亲自出手，将一个鬼王以摄魂术镇住，偷了出来。阎君说兰若王擅长虚空匿形之法，不知道可有办法打入其中？”
　　若是其他法子，槐序可能还会有些苦恼，但论化身附体、匿迹藏形之法，槐序已然是信手拈来。自天魔阻道，无端领悟了天子魔身，他化自在的大神通，他应缘而起，随缘显化的法身神通和因果报应的报身神通更是日益增强。
　　当下也不推辞，摸了摸光洁的下巴，道：“大判官将他请出来吧。”
　　大判官伸手从袖子里抖出一个迷迷糊糊的痴呆魂魄来，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槐序也是精通此道的大行家，识得大判官这一手的厉害。这鬼王显然是被种下了地尊法印，为了避免惊动地尊，大判官以摄魂之术将他全部心识拖入环境。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中招，此刻还不知还在做什么美梦。
　　槐序移步，蹲在那鬼王之前，看着他的眼睛，双眼里闪过一丝亮光，碧色的瞳孔仿佛两面镜子，照在鬼王的眼睛里。鬼王瞳孔里倒映着这两面镜子，青光一闪，这镜子就消失在他的眼睛里。
　　槐序化作一点心光落在鬼王的心识里，须臾间就把光芒染开，化作光明种，长出一棵七宝树，垂下千千万万面形式各样的镜子来。轮回镜照在他的心识之中，便将他混沌的记忆窥视得七七八八。
　　槐序万万没有想到，这鬼王还是熟人，唤作檀治。虽不曾见过，却从拂镜口中听说过。
　　“那饿鬼三日之前发下号令，要众鬼王收拢所有人手，但不仅仅是要撤退，还要在撤退之前再捞一笔。”
　　槐序皱起了眉头，道：“大判官可有阴土地图？”
　　大判官将地图展开，槐序伸手指了一下一处冥河汇聚之所，问道：“这是哪里？”
　　大判官脸色一下子阴了下去，道：“九幽狱。”
　　

　　☆、第一百六十六章、雪童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判官知道这些恶鬼无法无天, 却仍旧对他们的肆无忌惮感到心惊。九幽狱并非绝地，困在其中的恶鬼绝无可能脱困而出，但从外部却可以打开九幽狱，释放出这些恶鬼，且地尊已有前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