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5)
但是槐序并不太在意。一棵树,长叶开花是天生自然,何必强行压制,违背天性?
槐序心里想着,感受着体内十二因缘转轮经修出来的温和的法力,有些微醺了。
槐序享受着午后微醺的日光,白献之却过得煎熬。
不得不说,容娘是个好母亲,容貌身段无不上品,学识品性无不出众,但是白献之不是真的孩子啊。
他虽然是孩子的模样,心智也不成熟,但他毕竟不是真的三岁还在冒鼻涕泡的烟火童子。
被容娘当孩子哄着,他真的感到不爽快。
容娘身边跟着黄十九,手上抱着白献之。
被女人的温暖体香包裹着,稍微不小心还会被一对雪白的酥胸攻击,白献之纵然一肚子小心思,也化作满腔的羞臊。
“干娘,姥姥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白献之努力把头从容娘的胸怀里抬起来,红扑扑的脸蛋上挂着疑问,眼睛里水汪汪得好似被人欺负了一般。
容娘不知道他在打探姥姥的消息,琢磨着怎么能把阴敕符授从姥姥那里夺回来,顺便把姥姥制住,或打或杀,要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那个丑妖怪夺走了他的阴敕符授,坏了他的大计划,起码没办法让他在短期内成长起来,恢复法力。
等到夺回阴敕符授,非得把那丑八怪扒光了吊起来,让人人都瞧瞧他有多丑。
白献之在心里想着把姥姥这般那般的百般蹂躏,竖起耳朵从容娘那里收集信息。
容娘迟疑了一下,想了想道:“这话我本来也不当说,不过我瞧姥姥比以前宽厚了不少,说说,应当也没什么关系。”
“姥姥的过往我知道的不多,不过听姥姥自己说过几次,她原是这兰若寺里听经的树,只不过后来经历了什么变故,入了魔道,性情大变,狠厉了许多。
不过只要不违逆姥姥,姥姥也不会怎么样。黑山上的阴界都是姥姥在维持,没了姥姥,我们这些鬼物也没法过得那么自在。
姥姥不喜欢外人,尤其不喜欢人。当年兰若寺烟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但是兰若寺遭逢大劫之后,不但没有得到香客丝毫帮助,反倒被香客洗劫一空。
你看到的残垣断壁,都是香客做的。推倒了大雄宝殿,砸烂了如来金身,把佛像上的金漆刮走,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搜刮一空。”
容娘抱着白献之走到了兰若寺的废殿上,坍塌了一半的宫殿上生满了青苔和藤萝。
这座废殿上布满了斑驳的黑色痕迹,是烈火舔舐过后的狼藉。
“兰若寺的方丈是被活活烧起在这里的。老和尚那时候身受重伤,在殿中休养,殿前只有两个武僧看护。
嘿,和尚不打人,但是香客打人。把武僧打倒了,砸开殿门,破了老和尚的禅功,把值钱的东西抢走了,临走时打翻了香烛,整座宫殿都烧了起来。
老和尚不能行走,就念着金刚经,在火里圆寂了。殿外的武僧进去想把方丈抢出来,最后也陪着老和尚死在里面了。”
“你别动!”
白献之从容娘身上滑下去,翻开藤萝要往废殿里钻,被容娘一把揪住。
“老和尚是有法力的,死后留下了舍利子。对我们这些心怀执怨的厉鬼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小心一些。”
白献之嬉笑一声,道:“干娘~人家想看看嘛。”
容娘瞧着他气血充盈,知道他是个人,许是不怕舍利的,却不愿意让他冒险,强行把他抱起来,任他小短腿怎么蹬也不能落地。
“你要去看舍利,也要先问过姥姥。”
容娘瞧他扭得厉害,一巴掌轻轻地拍在他屁股上,说道。
白献之叫了一声,伸手捂着屁股,脸上的表情十分的有趣。
他自己是觉得生无可恋,居然被一个女鬼打了屁股,即使这个女鬼是他干娘。
在容娘眼里看来,还以为他是委屈。只好哄着他道:“你不是想听姥姥的事情吗,我继续给你说。”
在被打了屁股没有尊严和打探姥姥消息两者之间,白献之微微犹豫了一下,就选择了后者。
容娘看他乖了,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看着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黄十九郎拖着大尾巴跟在身边,从兜里拿出油纸包,从纸包里拿出一块芙蓉糕递给容娘,道:“容姨,给小少爷解馋。”
容娘赞许的看了黄十九郎一眼,拿了一块芙蓉糕,喂到白献之嘴边,道:“献之,来,尝尝。”
白献之怎么会看得上这点糕点,张口就要拒绝,却不妨干娘已经把糕点塞到他嘴里。
……
出乎意料的松软和美味,甜味充斥这味蕾,白献之下意识的咬了一口,开始咀嚼。
吃完一块,白献之才反应过来,心里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百感交集。
我一定是太久没有吃东西了,一定是这样。
容娘一手喂糕点,一边继续给他说姥姥的事情。
“姥姥是兰若寺里长大的,自然恨透了那些山下人。
干娘也不喜欢那些既险恶又贪婪的山下人。
姥姥后来在黑山的一个石窟里得了机缘,开始修行,时常以山下人的心头热血为饵,以增进法力。
我是姥姥收留的第二个厉鬼,第一个就是泉上人。
姥姥把我的尸骨从小虞溪渡口收敛,烧成骨灰,把骨灰埋在了黑山里,我就跟着姥姥到了黑山。
泉上人来得比我早,知道得事情可能比我多一些。
外界都说姥姥凶恶,其实姥姥真的不算凶恶。
姥姥狠是狠,但真正凶恶的人是不会收留我们这群孤魂野鬼的,也不会在意这山中的生灵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东去绿兰山有个绿兰鬼王,你若是去过绿兰山,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人间地狱了。
姥姥脾气不好,动不动罚人,但是却不会冤枉人。
也就只有那些不懂事的小崽子,没有吃过外面的苦头,才会叫嚷着姥姥凶神恶煞。
真正明白事理的聪明人,却是真的拥戴姥姥的。
你是姥姥捡回来的,不要去惹姥姥生气,姥姥其实很好相处。
对了。
那边的藏经阁不要过去,姥姥把那里划为禁地,不许别人过去。
还有,当着姥姥的面,不要说她的容貌。姥姥是生得极美,不过最近可能是练功出了岔子,因此不好看,但你不要说,小心姥姥打你。
姥姥神通广大,黑山上的草木都是姥姥的耳目,有什么东西,也轻易瞒不过姥姥,你要对姥姥诚实。
姥姥讨厌谎言。”
容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白献之也在脑子里渐渐勾勒出一个姥姥的形象。
嘁,不过是有些妇人之仁的丑妖怪罢了。有些许本事,却居然被限制在方圆百里这个逼仄的地方。
白献之想道。
一个公妖怪,偏偏叫什么姥姥。而且听他修行的路数,显然不是什么正经路子。
以人心头热血做修行的引子,算什么下三滥的本事,若要我来,当然要以人纯粹的怨气做引子修行。
白献之一肚子狠毒的法术可以修行,瞧不上槐序这个野路子。
不过这么瞧来,从槐序手中夺回阴敕符授得可能性好像大了许多。
白献之脑子里转转,就决定来个夜探藏经阁。
最好先把废殿里的舍利拿到手,去克制那个丑八怪。
想着妙处,白献之不禁露出一个微笑,没合上的嘴又被容娘塞了一块芙蓉糕。
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周六。
睡觉,今天就吃了一顿早饭和一袋饼干,上床之前又忍不住喝了一包紫菜汤,觉得一天都白饿了,心塞。
第6章 第六章、误入
暮色四合。
烟云渐渐收拢,金色的大球也落寞着露出一脸的苍黄,缓缓沉入大地,只有一丁点的余晖把天边染成绛紫和玫瑰金。
枝头上的乌鸦侧过脑袋,目光从落日的余晖上移开,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黑山上渐渐翻起的云波诡谲的气息。
哇!
乌鸦展翅飞起,朝山腰上渐渐亮起的昏黄的灯火飞去。
夜晚,有灯火的地方不一定是人家。
也有可能,是魔窟。
距离白献之来到黑山已经快一个月,十五将至,兰若鬼市也要如约开放。
百里地可不算短,尤其对于那些不能在白天出没的鬼物来说,想一次性走到黑山,几乎不可能。
因此早就有提前几日过来,在山上扎堆的妖鬼。
这些妖鬼,大多是兰若鬼市的铺主。
鬼市里也有鬼铺,为了多挣些阴钱,鬼物也会开店。
所谓的阴钱,就是烧给死人用的纸钱。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纸钱烧出来的都是阴钱,只有特殊的匠人,有着特殊的能力,或是持咒或是招神,才能制出阴钱。
香火铺子天下都有,但大多数香火铺子都是活人光顾买心安理得的,对死人来说,除了点烟火,半点用也没有。
只有少数的香火铺,是沟通过三界的,那种铺子里的纸钱,才能烧出来作为阴钱使用。
也有不用阴钱的,比如妖怪就更喜欢换些珍宝,更偏爱以物易物。
鬼市里最大的酒楼是姥姥的兰若居。但是光顾的人最少。
一则姥姥凶名在外,少有人敢去光顾,二则兰若居的定价不一样,少有人花得起这个钱。
除了兰若居,大大小小的酒肆茶楼和临街小铺错落有致。
戴着面具的妖鬼在酒肆茶楼里喝酒唱曲撒欢。
鬼市有鬼市的规矩,一切的恩怨都不得在鬼市里解决。
要知道不论是鬼还是妖,关系复杂程度,有时候还在人之上。
狼妖碰上兔子精,怎么算?
为了避免麻烦,槐序采集黑山白土,命令山妖造起窑洞,赶至出了一批白瓷面具。
面具的眉心被槐序用金水画了幻形咒,带上面具,就会幻化人形,虽然生得奇形怪状,却有个基本的模样。
面具是强制要求,就是为了减少纷争,出了鬼市,才可以把面具摘下来。
白献之在兰若居二楼的栏杆上俯瞰鬼市,也见得鬼市里烟火起伏,好似人间。
“不专心修行,却管这些破事,难怪丑八怪到现在还躲在黑山里不敢出去。”
白献之心里想着,对此不以为意。
别人如何,白献之是半点都不关心。
不过是一群孤魂野鬼,便是养了也不能用来打仗,凭白浪费心思,就是累赘而已。
白献之的目光扫过兰若居的布置,却对槐序的布置能力又有些赞叹。
不论是屋檐下悬挂的八角铜铃还是人皮灯笼,俱都和整座兰若居连成一体,甚至和整个鬼市连为一体。
兰若鬼市上所有酒肆上挂着的灯笼都是人皮所制,一盏盏照着昏黄的光,灯笼上绘制着隐秘的符文。
白献之瞧着这些符文十分眼熟,但是却不能肯定是什么。
唯一确定的是,一旦有敌人深入鬼市,只消槐序催动法阵,鬼市里数百盏人皮灯笼就会全部浮起,展现出它的威力。
这些年死在姥姥手上的人,人皮并没有浪费。
但是槐序对这些灯笼,也没什么喜爱之情。毕竟上面染着无辜的血液,但若因此弃之不用,也未免太过矫情。
只待日后法力高深了,再把这些东西淘汰下去便是了。
小蝶带着十二个婴灵在鬼市上悬榜。
十二个婴儿短手短脚,或男或女,穿着红肚兜和红裤衩,扎着童子髻,把一张巨大的榜单抻开,浮在空中。
小蝶伸手把榜单钉在兰若居的黑色石墙上。
就带着婴灵去鬼市巡视。
婴灵悬浮在空中,或抓着泥人,或抓着灯笼面具,有微微的灵光从他们的衣服上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