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122)

　　蛟龙出海，风雷大作，又大小如意，遨游无极，须臾之间便穿过锁魂链的缝隙窜到槐序眼前，一爪抓向槐序的脑壳。槐序纵然是清灵之体、不动金身，也不会想着用肉身去扛法器，便将左手上的一个墨玉环褪下来，扔了出去，道：“你有龙，我也有龙，不妨瞧瞧谁的龙更厉害些。”
　　这墨玉环当空解开，化作一条百足之虫，张口发出一声龙吼，就和蛟龙缠斗在一起。这自然是惊蛰无疑，惊蛰乃是化龙之蛹，一身甲壳坚硬无比，犹在龙鳞之上，被蛟龙抓出许多火星，不由得狂性大发，和蛟龙撕咬起来。
　　这龙枪乃是从云妖王用黑牢中孽龙的脊柱炼成，又在其中囚禁了龙魂，二龙相争，打得海面上天昏地暗，只有电光雷火不断碰撞。
　　龙枪仍旧未能建功，从云妖王面色凝重，抖一抖身子，便化作无数血光朝槐序扑了过来。这是他看家的邪法，来自血湖地狱的魔功，若是被他扑上，再是仙体金身也要瞬间被吸干，甚至强占了肉身，污染了元神，化作他的傀儡。
　　槐序不闪不避，嬉笑道：“在我面前用这魔功，还不如给我一记神雷来得有用。”
　　血光及体，就要从槐序浑身亿万毛孔中钻进去，但还未来得及钻进去，便被槐序从内而外发出的金色火焰点燃，槐序身上浮现一层火焰，如同金花一般盛开。这是地藏花，祛除污秽的不二法门。
　　血光一瞬间就被地藏花点燃一大半，痛得从云妖王瞬间显出身形，落进水里。只是地藏花并不惧火焰，从云妖王到底有果决，壮士断腕一般将被地藏花点燃的血光全部舍弃，转身就借着水遁走了。
　　槐序不疾不徐得指使着惊蛰将龙枪降伏，张口一朵金花吐在龙枪上，噼里啪啦得破了龙枪上的禁法，将龙魂取出，拍进摩耶三相禅光，将龙魂化作护法神，又把龙骨扔给惊蛰当零食，再不紧不慢的追着从云妖王而去。
　　从云妖王飞遁到半路，就察觉到龙枪被毁，气机交感之下，险些破了遁法，掉进水里。只是他体内早就被槐序做了点手脚，摩耶三相禅光本就在有无之间，极善隐藏，虽然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但凭借这这点感应，就不可能逃出槐序的追踪。
　　从云妖王借着水遁飞遁出百里之外，正以为能逃出生天的时候，便瞧见前方立着一个俊俏的道人，顿时脸如土灰，换了个方向继续逃亡。
　　槐序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从云妖王，你劫难未满便逃出司空山，还是随我再回去修身养性五百年吧。”
　　从云妖王如何肯再回去，他在司空山五百年便已经魔功反噬，再回去待五百年只怕便会跌回鬼仙了。
　　从云妖王接连改道，却把把都被槐序拦在前面，心知自己不可能逃离，便捏碎了怀中一片青色的龙鳞。
　　水晶宫中，苍灵龙君藏身在菩提香的烟雾当中，享受着菩提香带来的宁静。从云妖王捏碎鳞片的时候，苍灵龙君便忽然睁开了眼，“从云有危险！”
　　他动了动身子，却又迟疑了，暗道：“我如今气数紊乱，大事未成，不宜离开水晶宫，只是从云……”
　　苍灵龙君子女甚多，苍灵龙君只是不成器的一个。若不是顾念着那点血缘，他早就把这个麻烦不断的儿子贬斥得远远的了。他正准备不理会，就见他身上忽然显露出一条血蛇来，这血蛇化作一个虚幻的浑身□□的女人，女人姣好的身体缠绕着苍灵龙君，张口在他的耳边发出嘶嘶的蛇语。
　　苍灵龙君对这些一无所觉，但是却突然改变了想法，暗道：“毕竟是我的孩子，便最后帮他一次吧。”
　　这样想着，便循着感应，将神念投射了过去。他身上的女人得意一笑，看着他的眼睛带着贪婪和*，仿佛下一刻便要把他吃进肚子里一般。女人化作无形的雾气钻进苍灵龙君体内，苍灵龙君借着感应，化作苍青的灵光遁出水晶宫。
　　东海上空的晴朗的天色忽然暗了下来，须臾之间便有大风吹来滚滚黑云，电闪雷鸣，仿佛有无数魔怪在天空中厉嚎着。
　　槐序又一次堵在了从云妖王前，伸手一指，便点破了他的遁术，把他擒出水面，被锁魂链穿过周身要害，连带神魂都锁在一起。
　　天地变色的瞬间，从云妖王哈哈大笑，道：“你完了！不管你是谁！我父亲要拿你，你便死定了！”
　　槐序抬头看了看天空，叹道：“这样强大的力量，真是可怖。”
　　哪怕是槐序，也无法仅仅凭借气息交感，便能掀起这样浩大的声势。
　　这不仅仅因为苍灵龙君是地仙中的极致，也不仅仅因为他是龙，更因为他是东海龙王，龙神中的至尊。神位和道法合二为一，才有了这位苍灵龙君。
　　若是没有周全计划，槐序现在就会掉头就走，但此刻，他只是对从云妖王笑笑，道：“我可不这么认为。从云妖王，你可还记得这里是哪里吗？”
　　从云妖王一看，才发现这里正是方才他和槐序争斗的海域，他逃来逃去，最后还逃回了原点。
　　他脸色苍白，道：“你到底是谁！”
　　槐序道：“莫急，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远处的天空雷霆和闪电缭绕着，有一个庞然大物穿过云层，带起无数的雷电，快速朝这里靠近着。
　　
第128章 、苍灵龙君
　　
　　从极远处而来的巨大黑影在云中穿行， 只看到遮天蔽日的阴影透过乌云的缝隙露出一鳞半爪，电光雷火仿佛受惊一般满天攒动。
　　槐序面色凝重，这样的力量已经超出了地仙的界限， 触摸到了神仙的领域， 并非是由法入道， 而是法太过强盛，已经能承载些许道的影子。修行人所求的道不仅仅是人心，也是天心。天地运转的规则自然是道， 当这样的力量尽情得展示这规则的力量， 就有了道的影子。
　　他比了个手势，便猛地窜上半空， 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的力量， 金色的青色的光芒驱散云雾， 接引阳光，海天相接，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 仅仅一瞬间， 他就消失在从云妖王的感知之中。
　　从云妖王脸色煞白， 他并不愚笨， 哪里还不知道槐序先前对他施展的手段， 远不及眼前的万一。有这般手段，要捉他不过是反掌之事，别说他还没有恢复到全盛时期，哪怕恢复到顶峰， 也不可能是槐序的对手。
　　从云妖王明悟：“他根本不是为了我来，我只不过是个饵，他的目的，是父王！”
　　槐序伸手虚划，拨开乌云，露出蔚蓝的天空和金色的太阳。这一手，是长春观接引天清之气常用的拨云手，太阳真火并着天清之气，混合成阳和之气，充斥在百里之内。
　　碧空如洗，海平如镜，波澜不起。槐序站在空中，口中诵经，诵的不是地藏经，不是金刚经，而是他和白献之苦心孤诣推衍出来，又几经修改，终于成本的光明经。
　　槐序手持七宝枝，弥罗伞被他祭起，在身后滴溜溜的旋转。他口中诵经，气势越发圆融通透，整个人便仿佛超脱世间，不在人的感知当中了。这是他颠倒阴阳、倒转虚空的道法。
　　苍灵龙君的气势恢宏，远非槐序所显现的异象可比，但槐序的气势，却透着恰到好处的感觉。隐藏在虚空中的几位地仙看着，心知槐序对自己神通道法必然领悟到了随心随意的境界。
　　苍灵龙君来得极快，不过片刻，就已经在槐序的所布下的阳和之气之外徘徊，一双巨大的布满血丝的青色眼睛透过虚空，朝槐序看了过来，他目光带着一种强烈的威慑力，目光中带着审视和冷漠。
　　这是一种上位者俯视下位者，猎食者俯视猎物的眼神，天然便带着压制。叶公好龙者完全不难理解，这样的巨兽在云层中盘旋，所带来的压力无异于天崩，这是根植于所有内心深处的恐惧。
　　槐序却仿佛如沐春风，笑道：“苍灵龙君，神交已久，今日终得一见。”
　　苍灵龙君的龙颜上看不出表情，但他清清楚楚的认出了槐序，鼻孔中喷出黑烟，他遥遥道：“是你？兰若王，你为何出现在东海，还抓了我的孩儿。”
　　槐序将手背到身后，道：“抓了令公子一则是因为他作孽过甚，尚有五百年囚困之刑，二则便是为了引龙君出来了。”
　　苍灵龙君心中已经有了预感，仍旧问道：“本君不记得与你有怨，你诱本君前来又是为何？”
　　槐序哂笑一声，道：“天日昭昭，龙君乘风御气，遨游四极八荒，为何要藏身在阴云之中，莫非是罪孽深重，已经不敢见光的吗！”
　　龙君勃然大怒，道：“小小妖仙，胆敢污蔑本君！”
　　槐序勾起嘴角，露出的微笑冷漠而又鄙夷，道：“龙君贵为四海龙神之首，身居东海龙王之位，却不思职守，滥用神力，危害天下，罪孽深重到连天日都不敢见，要躲在阴影之中规避天谴，真是令人不齿！”
　　苍灵龙君被他戳中痛脚，震怒道：“好胆！挑衅本君，你是找死！”
　　槐序将手中七宝枝斜斜伸出，道：“今日诱得龙君前来，实有一事相请。”他勾起嘴角，露出几分冷意来，道：“龙君与白莲教沆瀣一气，身居东海龙王之位，却又化身邪魔海尊，更呼风阵致使天下大劫，如今时辰已至，只请水君上路罢！”
　　“小小妖仙！胆敢岀此狂言！本君便瞧瞧你到底有什么本事，敢叫本君上路！”
　　天雷乍响！无穷无尽的电光雷火倾泻到槐序的阳和天幕之中，将槐序淹没在雷霆当中。
　　槐序身后弥罗伞微微转动，将雷霆尽数排开，许是龙君入魔，召唤来的雷电都充斥着阴冷的杀机，完全不同天地中的雷霆那般阴阳交汇，只有一片死寂苍凉。
　　龙君已然趁着这个空隙，化身雷龙在一片电光雷海中遨游，雷化成巨兽，伸出巨大的爪子当头抓下。虚空破灭，天地倾覆，槐序在他爪下只觉得一片昏暗，方明白这等巨兽力量已经是不可匹敌。
　　佛经常以龙象作比来形容力量和威仪，龙君这爪子抓下来，寻常地仙都要被他扣在掌中，捏成碎沫。
　　槐序面色凝重，七宝枝在手中一个翻转，仿佛摇动擎天巨木一般，长风卷起，虹光如潮，将这一爪拨开。
　　下一刻神出鬼没一般，一根利爪点在弥罗伞上，将这件法宝按在虚空，无穷巨力碾压下来，弥罗伞伞骨被压得弯曲，咯吱咯吱叫了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一般。
　　槐序周身一摆，双足立在虚空，仿佛扎根在无数世界中一般，一股青气自他头顶冲出，气如长虹贯入弥罗伞之中，仿佛一株擎天巨木，而巨树的树冠就是弥罗伞。龙君一指按在这华盖一般的树冠上，扫落无数枝叶，化作青色的流光溢散，但这股巨力却沿着巨树的树干由根须导入无数虚空世界当中。
　　这是牵机之术的变化，到了这种程度，已经是神鬼莫测。
　　龙隐龙显，不着痕迹，槐序的法眼已经勘破虚空，牵机之术感应天地间的气机，却仍旧难以捕捉龙君出手时的痕迹。
　　雷海当中，龙君随隐随现，仿佛将槐序盘在其中，利爪和尾巴狂暴得攻向槐序，更有无穷无尽的雷霆在孕育着可怕的杀机，激得槐序脊背上冒起无数鸡皮疙瘩。
　　槐序挥动七宝枝，阳和之气散布开来，在虚空中生出一朵朵的金莲，但这些莲花下一刻就被雷霆轰成齑粉。槐序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着龙君的攻势，一直到现在，槐序都在被动防守，疲于应对，半点攻击的机会都没有看到。
　　槐序心中警觉，暗道：“大宗师被俘，绝非没有缘由，这般恐怖的力量和敏锐的战斗直觉，真不愧是龙神之王！这雷霆中到底又在孕育着什么道法，竟然让我心中产生了死星照命的阴影。”
　　“本君面前，还敢分神！”龙君巨大的龙首浮现在槐序身后，张口发出一声巨大的龙吼，这声如雷霆滚动，炸得虚空破碎，神魂狂乱，槐序都在这龙吼中神魂受挫，有了一瞬间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