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18)
青狼尚且不能化形,只以幻术化作人相,开口说人话,道:“我家大王邀请贵客,还缺一道压轴好菜,就拿你做一道油泼猴脑吧!”
青狼撕开幻象扑了上去,和白猿撞在一起。青狼胜在尖牙利爪,却并不是白猿的对手。
方寸之地争锋,白猿腾挪转移,更像个拳术大家,躲开青狼的爪子,伸开五指就抓在他的脸上,留下五道血痕。
“擅自进入黑山领地,你们就不怕我家主人的怒火吗?”
白猿闪身一拳砸在青狼的背上,把他打退几步,冷冷的道。
青狼被连番戏弄,恼羞成怒,“黑山树妖姥姥,他已经不在山上,你当我不知道吗?你们还不出手!”
两个陶俑上黑气涌动,黑气触及的地上草木迅速枯黄,仿佛被火焰灼烧过一般。
黑气如同长鞭,猛地抽向白猿,白猿像后一翻,躲过黑气,却不料黑气忽然转折,正抽在白猿的腰腹上。
白猿怪叫一声,翻滚着逃开,低头去看时,之间要腹腔皮毛尽黑,血肉枯萎,痛得他龇牙咧嘴,难以动弹。
白献之在远处观战,看到陶俑出手伤了白猿,顿时怒火上涌,他已经看出了门道,这两具陶俑并非活物,而是强行将怨灵灌注陶俑催生出来的傀儡,以陶俑为衣庇护怨灵,以怨灵为动力催动陶俑,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一种人。
偃师。
青狼再次扑上,“有我家大王人俑在此,你还想挣扎?”
青狼利爪抓向白猿的眼睛,白猿身子一缩,随后脚下发力,窜到树上,但是腰腹之处受到重创,白猿伸臂勾住树枝是,却差点掉下去。
青狼哈哈大笑,开始撞击树干,这头老猿显然已经不行了,撞下来送回山寨,就是一道无上美味。
白献之如何能坐视不理,他因白猿而脱困,大恩尚且未报,怎么坐视他死在面前。
白献之咬破手指,催动体内沉寂的法力,念动咒语,指尖上飞出三滴血液,由红转黑,似乎有恶鬼在血液里挣扎要扑出来。
化血成兵!
三滴血液化作漆黑的魔箭,射向陶俑和青狼。
啪。
陶俑的胸口被魔箭击碎,青狼猛地一个躲闪,仍旧被击中左臂。
黑气顺着青狼的左臂上爬,青狼惊叫一声,撕掉自己的左臂,转头就逃。
陶俑被击碎之后,怨灵无处依附,只能顺着青狼的影子钻了进去,跟着青狼逃走。
白献之面如金纸,脸上魔纹浮动,被眉心一点金光生生抹去一道。
魔纹和金光退去,白献之一头从树上栽了下去。
白猿狼狈的滚下树,张口呼唤猴群。
躲远猴群受到召唤,喧闹着跑了过来。
猴群循着白猿指示,三五一群,将白猿和白献之背起,朝兰若寺的方向而去。
金华城。
槐序把弱水府托付给张梨棠照看,就乘着狼车离开金华。
张梨棠怀里抱着芭蕉,身边站着青丘,目送马车离开。
纵然相处时日尚短,然而有些人却仿佛注定会相遇,总能在对方的生命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这就是相见恨晚吧。
张梨棠笑了笑,看着马车转过角落,消失在眼帘里。
泉上人驾着狼车离开金华,就把两架马车分开,一辆马车由泉上人施法,以符纸所化四匹马拉着,穿过旷野,飞速朝黑山行驶。
一辆马车由狼鬼拉着,沿着大路不疾不徐的朝黑山行进。
野外,离了人群之后,四匹马拉着的马车浮空而起,无视崎岖颠簸的路面,浮空而走。
走出几里开外,一个女尼拦在路上,她坐在禅杖下念经,看到马车浮空而来,睁开眼睛,道:“妖孽,我等你多时。”
大路上,不疾不徐的马车看起来行走舒缓,事实上如同幻影一般穿梭在光影里。
槐序闭目养神,“妙谛会去堵那辆马车?”
泉上人笑得狡猾尚且俏皮,“会的,聪明人,总会多想。”
另一处,妙谛禅师一掌拍碎了马车,脸上浮现出羞恼的神色,“妖孽,果然狡诈!”
然而已经失了先机,现在再回头去追,除了追进黑山被那妖孽嘲笑一通,必定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妙谛禅师愤愤不平,却也只得转身离开,任由槐序毫无阻碍的返回黑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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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问罪
狼车驶入黑山,就好比龙游大海,虎入深山,狼鬼脱去马形,四足踏起风烟,山宝和木贵揭了画皮,手足并用,在狼车后奔跑呼啸。
也只有四只黄鼬尚且能够自持,但此刻也喜上眉梢,面色欢愉。
人世虽好,繁华虽妙,可纷纷扰扰,片刻不得清净,所谓月是故乡明,此情此理而矣。
狼车在兰若寺前停下,破败的门扉缓缓打开,分外的清幽冷寂。
寺里住人,山宝和木贵却都没有住房子的习性,更喜欢傍着古木巨石为生。
他们一得木气而生,一得石气而化,更亲自天地自然,因此人模人样的作揖行礼后,就此退下。
槐序撩开帘子,下了狼车,泉上人把狼车赶往前进,卸了鞍甲,把狼鬼纵入深山。
狼鬼呜咽一声,扫着尾巴在树林里消失不见。
“姥姥回来啦。”
黑乌鸦拍着翅膀尖叫一声,落到槐序伸出的手指上,槐序摩挲着它的脑袋,它也任由摆弄,末了叫道:“姥姥,赏,赏。”
槐序失笑,喂了它一粒黄精丸,喜得它飞起直直叫唤,“姥姥大美人,姥姥大美人!”
黑乌鸦卖得一手好乖,鹿童和鹤女也来讨赏。
槐序让黄大郎把布囊打开,把囊中的礼物纷纷发出去。
直到容娘得了信过来诉苦,槐序这才凝固了脸色,不想扰了孩子们的喜悦,槐序跟着容娘到了后院。
白猿躺在地上,腰腹间的肌肉萎缩,气血不断衰败。
见到主人过来,挣扎着要爬起来,被槐序按住了。
槐序伸手在他创口摸了摸,道:“这是先被强行抽取了精血,又被戾气所伤。”
槐序捻了捻手指,手指上忽然燃起一缕火星,“还有火毒。”
槐序吹灭了手上的火星,给白猿喂了一粒补精的丹药,又进去看白献之。
白献之躺在床上人事不知,槐序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未曾有感应。只得俯下身子,以额相触,眉心相对,以天眼观之。
六道轮回盘转动,槐序仿佛看到一口漆黑的深井,井水翻滚如墨,唯独井底有一口明月,牢牢镇住井眼,让井水无法流动。
这一颗明月把井水镇住,也把白献之的精神镇住,才会让他迟迟无法苏醒。
槐序能瞧到那颗明月和自己法力同根同源,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只把自己的元神放出,化作一棵青碧流光的宝树,宝树上叶如碧玉,堆着层层叠叠的玉屑,垂下千万璎珞,俨然圣洁如斯。
槐序挥动宝树,璎珞舞动垂入井中放出毫光,把黑水照得通透,渐渐平静下去。
黑水不再作乱,井中明月也不再下狠手镇压,逐渐放松,光色融融。
槐序收了元神,离开了白献之的识海心界。
“没事了,等他醒了就好。”
槐序顿了顿,又想起井中的翻滚的黑水,如同森罗地狱,充斥着凶厉和死寂。
“等他醒了,教他抄《清静经》。”
容娘松了一口气,听到要他抄经,又笑出了声,“献之这惫懒的,要他抄点经文磨磨性子也好。”
槐序点点头,把担忧压在心底。还是让他慢慢长大,不要生得太快才好。
槐序解决了白献之的事情,再去医治白猿。
槐序从袖子里取出一粒种子,剥开白猿坏死的皮肉,把种子埋进去。
片刻之后,种子吸取了白猿身上的戾气和火毒生根发芽,迅速抽枝长叶,开出两朵娇艳的花,花谢过后,槐序把整株花从白猿体内拔除,把根茎枝叶和落花碾碎,敷在萎缩的皮肉上,拿白布包好。
“这几天搬运气血之时,好生温养,不可太过剧烈,三日后将白布揭了就没事。”
槐序把老猿扶起来,让他躺倒软凳上,听他禀报前因后果。
槐序听着他的描述,眯着一双眼睛,手指头在椅子的扶手上缓缓摩挲。
“青狼、贵客、山寨、陶俑、偃师……”
槐序从嘴里吐出一个一个的字,又止不住的冷笑了起来。
“老朋友这是寂寞难耐,或者是看我修行出了岔子,想要试试我的手段?”
想要吃猴脑,何须亲自来黑山杀戮,又是缘何知道他不在黑山,偏偏挑了这个日子来。
只怕沛公之意不在酒,而是剑指他本人来了。
槐序闭上眼眸默默推算,六道轮回盘转动,一根又一根的因缘线缓缓浮现。
追溯因果,由果推因,或者由因推果,这就是算计天意人心的基础。
槐序十二因缘转轮经已然入门,把周身芜杂的法力都化作纯净的带着佛性的法力,去贪、嗔、痴,可以借助天雷转化阴阳,重新化形。
这就可以推动六道轮回盘,发挥些神通妙用。
想到此处,槐序忽然心中一动,知道这是自己的劫数到了。
多行不义,自然劫数难逃,可惜槐序自己就是那个多行不义的。
他要化形,要借天雷塑体,三灾九难,这是要过雷灾。
化形之时,必有外魔干扰,这就是人劫。
天灾人祸一起发力,这就是他修行第一道坎。
槐序继续推算,随后收手。
“容娘,我要去探探情况,今夜你随我一起去吧。”
槐序有仇家,和水月庵的尼姑有仇,和黑山势力之外的几方势力也不对头。
和他结仇最深的,是东边绿兰山的绿兰鬼王。
绿兰山和黑山结构不同,黑山是槐序一家独大,凡是他辖制内的妖鬼都要受他管辖,以容娘和泉上人为首,分别司理鬼与妖两块。
泉上人和容娘就是他的左膀右臂。
而绿兰山不一样,绿兰鬼王从来不相信手下人,也无法如同槐序一样完全压制手下人,于是他把自己的领地划分,由他领地内的厉害角色各自管各自的。
绿兰山境内其他厉害的角色虽然明面上以鬼王为主,却未必对这位鬼王有多少敬服。
这次对槐序下手的,鹰头寨的一伙邪道。
鹰头寨从名字上来说,是个一伙山贼聚众之所。
事实上山贼聚众只是放在明面上的借口,真正占据鹰头山的,就是这一帮魔道修士。
魔道修行,未有比杀人练法更加方面快捷的,若真是传出魔头杀人练法的恶名,必定要招来大虞朝派兵围剿,因此这伙人才要借着山贼的名头,时不时出去劫掠一番,血洗几个村庄杀人练法,这才一边修炼,还没有被正道围剿的原因。
以往槐序干的也是这样的勾当,乌鸦不嘲笑猪黑,自然对这种事毫不在意。
但现在惹到槐序头上,槐序才要借着这个由头发作,最好把这一干邪祟顺势铲除,当做积累善功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