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48)
她这般调笑,也不见槐序动怒或是动欲,只是满目欢喜,叫人心里欢乐。
白莲移步琴桌,拨弦而动,仿佛有流水淙淙。
琴声摇曳,槐序不由侧目,琴是好琴,人是美人,除了曲中有意无意的撩拨,便是极好。
师叔在屏风后听得心头火气,欲念纵生,暗道:“这小娘皮平日里从不为我抚琴,却今日为了这么个小白脸……我刘子源哪样不如人!气煞人也!”
刘子源浑然不知,槐序并不受白莲功的诱惑,使白莲心中起了试探和好胜之心。
女人想要降伏男人,自然要手段齐出,白莲功已经被她催发到极致,琴音是白莲功,她的一颦一笑是白莲功,便是空气里的香气,也是白莲功。
槐序似乎有所异动,换了个姿势,狠狠眨了眨眼,方才让眼神恢复几分清明。
智慧如镜,借假成真。
槐序就像一面镜子,白莲在施展白莲功引诱他,反被他借着白莲功让白莲心神失守,叫白莲心中念头难安。
举世皆浊,在别人眼里,白莲出淤泥而不染。同样举世皆浊,在白莲眼里,槐序才是出淤泥而不染,甚至不受白莲功影响。
美好的事物,要么让人无比喜爱,要么让人想要玷污。
一来一去,倒不知道是谁在施展白莲功,又是谁受到引诱。
二、晋*江独家,载爷最美
琴声如同流水淙淙,悦耳动听,可因为人的欲念,便使得水中暗含着疯狂的漩涡。
槐序似乎在琴音里即将沦陷,奋力保持清明。而白莲也以为,只要加一把力,只要再烧一把火,就可以让他屈服。
但槐序沦陷之前,屏风后的刘子源先一步被怒火和妒忌烧穿了心腹,连他藏在胸口的宝物都没能救得了他。
“咿呀!”
刘子源一把掀开屏风,双目赤红,呼吸仿佛吹拉风箱一般,怒吼道:“小子!竟敢勾引我师侄!”
刘子源整个人便如饿虎扑羊一般冲天而起,一掌朝槐序头顶盖去。
琴声戛然而止,白莲抬手一抹,琴弦纷纷断开,朝刘子源飞去,“师叔,你做什么!”
刘子源还未近身,就被白莲的琴弦扯住后襟,落到地上。
刘子源双目通红,气如牛喘,道:“师侄,这个小白脸有什么好,值得你护着他!”
白莲顿时后悔了,她哪里不知道刘子源是被她的白莲功烧毁了心智,疯魔起来。
白莲抓住琴弦,仿佛梨花带雨,泪水盈盈,道:“师叔,我没有,他是我的客人,你便不肯给我一点面子吗?”
刘子源大恨,道:“平日里半点好话也不肯说给我听,却为了他来求我!我杀了这个小白脸!叫你和他勾搭成奸!”
刘子源伸手掏出怀中藏着的八首十六臂的神像,猛地朝槐序扔了过去。神像化作一阵阴风,化作无形。
白莲顿时失声尖叫:“师叔!”
这座神像乃是教中一座宝贝,以祭坛献祭,可以号令其中鬼神,威力强盛,白莲虽然心里喜欢槐序,却绝对不肯为他和鬼神对上。
槐序眉头一拧,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他忽然脑袋一偏,只见一根降魔杵从他耳旁擦过,将面前的桌子捣得稀烂。
槐序伸手朝身后拍去,手上烟云环绕,如同云镯,云镯离体,正中身后的鬼神,只听一声轰鸣,鬼神被砸到墙上。
墙上猛地一亮,触动了白莲事先刻画的法禁。
槐序回头去看,却仍旧看不到鬼神的形体。
白莲脸色一变,眼中露出哀怨,道:“原来公子一直都是在戏耍奴家,奴家是哪里不好吗?”
槐序眉头紧皱,他因为真身在孕育,现在法力十不存一,尤其在这房里,到处是恶臭的怨气,法眼都刺得生疼,无法睁开,也就无法抓住那个隐形的鬼神。
但是唯有一点,他在鬼神身上感觉到了无比熟悉的气息。
槐序道:“姑娘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想问问姑娘太守之事。”
白莲目光一闪,道:“师叔,玉夫人不是交由你去解决吗,怎么还招来此人?”
刘子源被她神志不清,哪里回答得出来,只知道大吼着杀杀杀。
白莲眉头一皱,一拽琴弦,把刘子源抓到身边,目光对视,道:“师叔,你醒醒。”
刘子源脑海中的欲念如同积水一般退去,一个激灵,将白莲推到一旁,跌坐在地上,眼中满是羞愤。
白莲道:“师叔,玉夫人不是由你解决吗?为何还会找来帮手?”
刘子源羞愤欲死,但他虽身为师叔,在教中地位却远不如白莲,恨声答道:“幽天鬼神不好操纵,以前便是时灵时不灵,这次来找你,也是想借你的佛油一用。”
刘子源看向槐序,槐序正伸手和无形的鬼神对了一掌,退到墙边。
刘子源忽然叫道:“是他!我认得他,他是兰若香行的东家,我曾想收服他,但是不曾成功。”
白莲眼睛一亮,道:“兰若香行日进斗金,财力雄厚,若是把他收服,倒是方便教中行事!”
槐序从袖中抽出松木古剑,架开降魔杵,闪身躲开,果然又有金剑砍到原处。他随口问道:“教中?你们是什么教?”
白莲道:“我们?等你加入我教,自然就知道我教是什么教了。”
刘子源见鬼神久攻不下,念动咒语连连催促,却觉得胸口一闷,咒语都念不下去。
刘子源道:“师侄,你拦他一会儿,鬼神不听话,我要借佛油重新施法。”
白莲点了点头,琴弦飞散猛地朝槐序刺了过去,槐序扯开袖子,琴弦在袖子上点动,如同敲在鼓面,只见波纹,却不能刺破。
槐序伸手洒出一把种子,落地生根,结成草剑朝白莲刺了过去。
“盘丝剑阵!”
白莲一声娇笑,身上冒出白光,如同白莲将她裹住,草剑刺在莲花上纷纷滑到两边。
“莲花清净,万法不沾。公子,你不如从了我?”
槐序笑了一声,大袖一展,只听噌噌剑鸣不断,三十五道青光从袖中落下,和他右手的松木古剑一同飞起,接连朝白莲斩去:“打过再说。”
“不识好歹。”白莲伸手一拉,琴弦结网,将古剑拦在身在,琴弦震动,琴声悠扬,勾魂摄魄,槐序只觉得脑袋一晕,险些跌倒,松木古剑都险些跌落。
刘子源已经强行念咒将鬼神摄回,化作八首十六臂的黝黑神像。
刘子源揭开香炉,将香炉中一块鸡油黄的膏脂取出,吹灭火焰,将膏脂当做墨块磨成金汁,提笔沾取金汁在鬼神身上描绘符文。
槐序只听耳旁一声嗡想,仿佛有僧人在念金刚经,声音越来越越小,最终弱不可闻。
神像上绘满了符咒,金汁写到神像身上,化作焦黑一片。
原来这座神像上的黝黑竟然是由佛油绘制的符文覆盖而来。
槐序眼中貌似寒光,伸手在墙上猛地拍下去,只见墙上法禁转动,却不曾损毁。
“公子,你放弃吧。将兰若香行献上,公子加入我教,就可以和我双宿双飞,公子,你看我不美吗?”
白莲声音蛊惑,却如同魔音一般敲打在槐序识海中,若非他已经是地仙,绝不可能地方这摄魂魔音。
刘子源写完符咒,斥道:“去!”
他手中神像猛地消失,无形的鬼神一记降魔杵打在槐序的身上,将他砸在对面的窗户上。
槐序张口吐出一口碧血,双目青碧,猛地一个翻滚,躲开鬼神的袭击。
“这位师兄,我救你出苦海。”
房中佛油气息不绝,槐序索性不用佛法,他一把扯下人皮,化作一块白布,伸手一抖,人皮盖到对面的鬼神身上。
“化!”
人皮蒙住鬼神,随后扭动,强行将鬼神化作一个孩童,跌到地上。
没了人皮,槐序的草偶之身由青木和藤萝组成,藤萝覆盖,青木生成人形,四肢是锋利的树枝所化,到了头颅,树枝朝脑后蔓延,面部只有模糊的轮廓,只有一双碧玉一般的眼睛清晰可见。
绿光从槐序的胸腔蔓延,上升到面部,青色的符文在青木上流淌。
槐序张口一声大吼,张口了,却毫无生长,只有一阵恶风从他口中吐出,青叶在恶风中化作利剑朝白莲和刘子源飞去。
“原来是一头木魅!竟然是妖精!”
白莲脸色铁青,想起自己之前对这一头木魅抛媚眼,只觉得一阵恶心!
“啊……”白莲张口一声厉啸,摄魂魔音在房中和恶风炸开。
鬼神被画皮包住,化作小孩,却并不能困住多久,槐序猛地上前将鬼神抓住,掼到地上。
这一门画皮之法的厉害之处,就是由此而来,鬼神化作小孩,虽然摔不死,却也能摔个七荤八素。
三十六道剑气在房中飞舞,缠住白莲,槐序猛地朝刘子源扑了过去。
刘子源脸色煞白,将道袍一扯,凌空飞出无数铁翅飞燕,叮叮当当斩在槐序身上。
符篆之功困不住槐序,刘子源又从腰囊里抽出一杆长幡,长幡飞舞,钻出十多条恶鬼,舍身朝槐序缠去。
厢房中打得昏天暗地,房外却平静异常。
画舫外的一张竹筏上,妙谛禅师拄着禅杖看着画舫。纸醉金迷与她毫无关联,她听着画舫中的动静,心底却波澜不惊。
“还没有动静吗?”
忽然,画舫上忽然长出了青苔,有些缝隙里长出了青草和小花。
妙谛禅师眼睛一凝,她知道槐序必然是有了麻烦,才会用这种手段引起她的注意。
所有的花草青苔都指向一个方向,妙谛禅师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从竹筏下游来一只鲤鱼,鲤鱼在水中游了几圈,忽然纵身飞跃,化作一道月光,飞斜着斩入画舫中。
剑气纵横腾挪,寒光凛冽,一剑斩破法禁,再一剑刺去房中,斩向白莲。
白莲猛地睁大眼睛,尖叫道:“该死!水月庵的鲤鱼剑!”
第四十五章 解脱
水月庵并不算举世闻名,但东南道,若说没有听过水月庵的名头,恐怕也枉为修道中人。
水月庵供奉观音菩萨,修行的功法也是慈航普度一脉,两件传承至宝鲤鱼剑和止水镜,震慑东南道。
当年邪佛乱法,到金华时,选的是兰若寺而不是水月庵,忽然因为水月庵都是尼姑,威信并不如兰若寺,又何尝不是因为忌惮水月庵的鲤鱼剑和止水镜。
千年世家久经不衰,千年门派底蕴深厚。
白莲在来金华之前,就做足了功课,对水月庵也有足够的认识,知道鲤鱼剑乃是水月庵至宝,乘风化月藏行迹,锋锐难当,无孔不入。
但做足了功课又如何,当鲤鱼剑当头而来,眼帘中充斥着倾城月光之时,白莲被无尽的恐惧撮住,才知道千算万算,也抵不过当头一剑。
白莲睁大双眸,琴弦没有拦住月光,她闭上双眸,红颜化作枯骨,莲花潜入淤泥,在剑光及身的一瞬将自己化作枯骨,被剑光斩得稀烂,化作飞灰。
而真身在却在瞬间脱出,在一旁凝形,浑身汗如浆水。
鲤鱼剑斩了白莲的枯骨化身,又一个挺越,朝白莲斩来。
白莲避无可避,双手挥舞,广袖飞起,化作重重烟云,将鲤鱼剑裹在云气中,掩盖住重重月光。
“罗天云手。”
白莲为避鲤鱼剑杀身之祸,早已无暇顾及其他,刘子源引魂幡中十余条魂魄缠住槐序,槐序却毫无所觉,只瞧见这些恶鬼一靠近槐序,便不由自主被槐序伸出来的藤条点中额头,被藤萝制住。
刘子源脸色骤变,连连念动咒语,要使幽天鬼神脱出画皮的束缚,前来救援,正是此时,一只利爪从刘子源身后伸出,洞穿了刘子源的腹部,露出五根锋利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