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弱老婆(32)
段临舟眼中都是笑,道:“郡王怎么来了?”
穆裴轩道:“回去时正好看见你的马车。”
段临舟说:“郡王来了该进来的,外头天寒地冻的。”
穆裴轩没说,商贾都有眼色,向二人告辞,心中想,看来段临舟和安南侯府不止是因利而结亲,否则堂堂小郡王怎会亲自来接段临舟?
商人不过普通百姓,对王侯公卿有种天然的敬畏。他们看段临舟,便又多了几分慎重。
段临舟想,穆裴轩出现的倒是恰到好处,他轻声对穆裴轩道:“我们也回去吧。”
穆裴轩说:“好。”
说完,二人就上了马车。马车内温暖,段临舟长舒了口气,靠着车厢上的软枕,望着穆裴轩,笑道:“殿下等了多久?”
穆裴轩道:“我也是刚到。”
段临舟“哦”了声,尾音上挑,笑盈盈地看着穆裴轩,穆裴轩看了他一眼,错开视线,才听段临舟问道:“听下人说早上徐英急匆匆来的府上,出什么事了?”
段临舟将话说出口,又补充道:“我只是随口一问,不能说也不要紧。”
穆裴轩斟酌片刻,道:“你听说过端王吗?”
段临舟点头道:“听说过,当今幼帝的亲叔叔,京城出了名的闲王。”
穆裴轩说:“于家卷入了端王谋反案。”
段临舟微愣,说:“端王……谋反?”他喃喃道,“怎么会如此?”
穆裴轩揉了揉眉心,说:“此事说来话长。”
段临舟到底只是商贾,又久居南方,对朝中事知之不详。穆裴轩倒也不隐瞒,将朝中的党争三言两语对段临舟说得清清楚楚。
段临舟若有所思地摸着掌心里的袖炉,道:“于家如今怎么办?”
穆裴轩说:“瑞州治下三县受灾颇为严重,于伯父是一州知州,本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乍闻于大哥的消息,气急攻心——”他想起于知州惨白的脸色,和于靖面上的茫然无措,心也紧了紧,“事涉谋反,于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怕这两日,锦衣卫便会登门。”
谋反重罪如千钧刀,又是官家事。段临舟沉默了以来,说:“端王当真谋反了?”
穆裴轩抿了抿嘴唇,说:“只怕他们要的不是有没有谋反,而是要借端王谋反一事铲除异己。”
段临舟说:“……他们怎么敢?那可是天子的亲叔叔——”话说着一顿,穆裴轩看了他一眼,段临舟也反应过来,天子不过八岁稚童,真正掌权的是林相。
穆裴轩犹豫须臾,压低声音道:“我在京师时,曾见过先帝服用长生不老丸。那时先帝不过而立之年,正当壮年,可不过两年,先帝便病倒了。”
段临舟睁大眼睛,穆裴轩笃定道:“先帝死得蹊跷。”
“天子尚且如此,何况一个端王。”
段临舟哑然无言。
过了许久,他猛地想起一事,说:“你说锦衣卫搜出了端王和西北永平侯的来往书信?”
穆裴轩嗯了声,段临舟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我和永平侯打过交道,段氏的商船出海,便会从番邦带回一些大梁少见的东西,一些稀罕的,便放在了珍宝阁。永平侯每年都会着人从珍宝阁买走一些新鲜物件儿,他曾和我提及,那是送给一位故人的。”
能让永平侯如此费尽心思搜罗新鲜事物的,又是故人,必然身份不寻常。而京中端王,生平好玩乐,最喜新鲜物件儿。
穆裴轩和段临舟相视一眼,都敏锐地从中嗅出了几分疾风骤雨欲来的意味。
48
阴云压城,弥漫的危险和紧迫让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穆裴轩突然想起年幼时曾听他父亲说起过永平侯秦凤远少时曾在京城待了五年,说是待,其实是为质子,困守京师。直到西北烽烟四起,上一任永平侯披甲上阵,驱逐了入侵的蛮夷,立下赫赫战功,可永平侯也在阵前中箭跌下了马背。
永平侯伤重,半年之后,药石罔医,而那时尚是世子的秦凤远才得以离开京城,回到西北。西北不似边南安定,西北战乱频繁,秦凤远骁勇善战,颇为其父之风,因此在军中声望颇隆。
朝廷曾在西北设卫所,以指挥使来削弱戍边大将的兵权,却收效甚微,边军仍是只知永平侯,而不认指挥使。
西北边军,与其说是西北军,不如说是秦家军。
西北的永平侯历来是梁都最为忌惮的边军将领,而今却卷入了端王谋反案,穆裴轩想,当真是端王谋反,还是梁都悬在永平侯府的利刃终于挥下?
且不论秦凤远和端王的私交深浅,秦凤远岂能甘心束手就缚?
穆裴轩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他抬起眼睛,却对上段临舟探究的眼神,二人目光相对,穆裴轩有几分不自在,转移了话题,道:“怎么今日突然会见了那些商贾?”
穆裴轩虽然不认识那些人,可见着了人,心中自隐隐能猜出身份。
段临舟微微一笑,揣着手,靠着车厢,道:“商人聚集,自是言商了。”
穆裴轩:“哦?”
段临舟说:“郡王可知这场雪灾下什么最贵?”
穆裴轩思索须臾,道:“粮食,御寒之物。”
段临舟微微一笑,点头道:“大雪封路,又有流民四逃,商道难行,百姓担忧城中断粮断物,便大肆囤积哄抢。”
“商贾趁势起价,尤以米价薪碳最贵。”
“可这些东西,都不是瑞州盛产之物,要从他州运来,我便和丰年粮行的李老板做了一个局。”段临舟并未隐瞒,不疾不徐将事道来,穆裴轩越听神色越是认真,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段临舟身上,他所见的段临舟羸弱消瘦,仰赖黄汤苦药,几可算得上弱不禁风。如今看着段临舟,即便是在马车中,似乎也看到了段临舟运筹帷幄,谈笑自若的模样,那双眼睛都隐隐带着亮光,拂散了久病的郁气,如同明珠拂尘,隐隐透出灼目润泽的光芒。
过了许久,穆裴轩认真道:“段临舟,我替城中百姓谢谢你。”
段临舟微怔,那份自如消失了,有几分无措,他清咳了一声,道:“我为声名,没有郡王所想的那般高尚。”
“声名是比万贯家财更难得的东西,”段临舟说,“临阳关是瑞州前往苍州的必经之路,临阳关上盘踞了一伙拦路虎,叫陆重,郡王应该听说过。”
穆裴轩眉心皱了皱,道:“平岗寨?”
临阳山山峦叠嶂,山道崎岖,易守难攻,平岗寨依山势而守,打着劫富济贫的名头劫掠往来客商。瑞州客商深受其苦,哭诉到府衙,穆裴轩曾想去剿匪,可临阳山在瑞州和云州,闵州交接,匪盗狡猾,只得作罢。
段临舟道:“正是,陆二哥是平岗寨的寨主,早些年,我的商队就被他们劫过——”他想了想,笑道,“他们还将我绑上了山。”
穆裴轩看着段临舟,道:“后来呢?”
段临舟眨了眨眼睛,说:“自然是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化险为夷了。”
穆裴轩无言,段临舟哈哈大笑,道:“其实那次也是凶险,我那批货物极为重要,若是折了那批货,我数年经营都得砸进去。”
“所幸当中有一个小头目,他说服了陆二哥,”段临舟说,“那人原是段氏一个长工的孩子,后来出去闯荡,不知怎的落草为寇了。”
“有一年,长工得罪了管事,险些被打死,碰巧被我碰见了,我便帮了他一把。小头目感念我相救之恩,费尽心思为我游说,道我是什么义商,我也因此和陆二哥不打不相识。”
“从此段家商队过临阳关都畅通无阻,过了几年,我劝说着将陆二哥将寨子里的人带下了山,入了段氏。”
“陆二哥虽说是为的寨中兄弟,可若无我这些年累下的声名,陆二哥未必肯帮我,行商也不会如此顺遂,”段临舟说,“黄白之物固然能无往而不利,可当真想做大事,便离不开声名。声名方能聚人心,那才是真正的无形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