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弱老婆(19)
只这盘棋,足见方垣棋艺之高,穆裴轩甚至从中窥见了几分逗弄之意。一步就能吃死的棋,方垣却不紧不慢地布局将徐英引入困境,这样的心性,十个徐英也不够看。
方垣神色从容,朝穆裴轩颔首施了一礼,客客气气地道:“郡王。”
穆裴轩说:“自己要下的棋,自己下完。”
徐英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突然,他抽了抽鼻子,问穆裴轩:“你身上什么味儿?”
穆裴轩心头一跳,说:“什么?”
徐英皱着眉,上下打量穆裴轩,转手就将穆裴轩往旁边推,嫌弃道:“你这一身信香活像开屏的孔雀,离我垣哥儿远点儿。”
穆裴轩无言,只好抬腿朝于靖几人走了过去。他们几人正在玩投壶,见了穆裴轩,抬手给了他几支箭,说:“玩一会儿?”
穆裴轩应了声。
于靖说:“段老板呢?”
穆裴轩垂下眼睛,道:“他今儿中午喝酒喝醉了,现下还在睡。”
于靖年长了他们几岁,家中已经娶了妻,并非不通人事儿的雏儿,一闻穆裴轩身上外溢的信香就猜测了个七八分。他挑眉笑了笑,说:“是吗,我可听说段老板是千杯不醉的好酒量。”
穆裴轩含糊道:“他身体不比从前。”
于靖哼笑了一声,没有拆穿他,看着穆裴轩抬手将一支箭稳稳投入细颈的壶口,道了声好,手中也捻了一支箭,相继投了进去。
许方意抚掌道:“这么着玩儿对你们两人有什么意思,不如把眼睛蒙了再比?”
于靖无奈笑道:“就你主意多。”
说罢,眼睛看向穆裴轩,穆裴轩爽快应道:“好啊。”
他们都是自小习骑射,投壶不过是平日的消遣,于他们而言,自没有什么难度。不过片刻,就有下人送上了裁剪过的三指宽的黑绸,于靖和穆裴轩相继蒙住了眼睛。
许方意说:“每个人十支箭,入壶多者为胜。”
他们玩得热闹,徐英黎越几人也来了兴致,凑近了,在一旁叫喊助威。
他们这一闹就玩到了半夜,地上也多了几个酒坛子,酒过三巡时,于靖和穆裴轩,许方意坐在一起,于靖道:“我听我大哥说,今冬的军饷又要生波折。”
穆裴轩和许方意皱了皱眉。
于靖的大哥是京官,在京中吏部任职。
许方意骂了声,道:“年年都这样,朝廷拨军饷本就是理所应当,咱们南军每年去要军饷,都得三求四求。”
“不止咱们南军,”于靖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北边儿已经拖了三个月的军饷了。”
许方意抽了口气,穆裴轩眉毛拧得更紧,说:“现在正是北方胡族红眼的时候,年年都要来肆虐劫掠一番……”
于靖叹了口气,说:“你当上头不知道?”
“小皇帝不顶事,朝堂里斗得凶,这两年流放岭南漠北的大臣是一批接着一批,哪儿有人管这些——”于靖摇了摇头,“去岁咱们瑞州水患何其严峻,林相的人和宦官互相扯皮,朝堂拨的赈灾银都拖了许久,几经周折,险些发不下去。”
许方意说:“别说了,那时流民饿得强抢粮仓,我爹都差点吃了发落。”
于靖苦笑一声,说:“京中的水太浑了,我爹想让我大哥回来……”
许方意睁大眼睛,道:“可再熬两年,于大哥说不得就升任吏部侍郎了。”
“如今朝堂上乌烟瘴气,稍有不慎就是祸及家族,万劫不复,”于靖说,“这京官,不做也罢。”
穆裴轩道:“于二哥说得不错。”
“如今的朝堂之上,奸相专权,阉党猖獗,早已不复清明,不如暂时明哲保身再徐徐图之。”
于靖道:“正是如此。”
几人又聊了片刻,心中都有几分郁郁,许方意拍了拍脑袋,说:“算了,这些事先搁一边儿,咱们出来玩儿的,先玩个痛快再说。”
穆裴轩和于靖都不觉莞尔。
穆裴轩说:“好,明儿咱们就去后山打猎。”
于靖也道:“我记得阿轩这庄子后山里的野物长得很是不错。”
许方意高兴道:“好,我要捉对野兔儿回去,我妹妹前些日子还叫着要养小兔子。”
夜已经深了,几人说定了明日的安排,便各自打着哈欠回去了。
穆裴轩将一身酒味洗尽,回到屋子时,段临舟还睡着,他上了床,段临舟若有所觉,迷迷糊糊地朝穆裴轩挨了过来。穆裴轩一怔,抬手轻轻拍了拍段临舟,段临舟便又睡了过去。
穆裴轩看着段临舟的睡容,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32
翌日,是个好天气,正宜出游。
几人俱都换了一身窄袖劲装,骑着马便出了庄子。这座庄子背靠祁玉山,山势连绵,笼罩在白茫茫的晨雾里,颇有仙境之感。
穆裴轩和段临舟并辔而行。
段临舟听闻他们要去打猎,便说要一起同去,穆裴轩迟疑了须臾,段临舟道:“我只在后面跟着。”
穆裴轩应下,叮嘱道:“若是身子不适,别硬撑。”
段临舟神色微动,眼里浮现笑意,瞧得穆裴轩不自在地转开了目光。
段临舟说:“好。”
山间冷,段临舟披着厚氅骑在一匹白色的骏马上,他年少时走南闯北,一年之中有半数时光都是在马上度过的。自身子再禁不住奔波之后,段临舟即便是要去哪儿,也大都是坐马车了。
他握着缰绳,对穆裴轩说:“小时候家中虽养了几匹马,可我们这些庶出子是不能去骑的,我直到十四岁那年才得了第一匹马。”
穆裴轩看着段临舟,段临舟唇角带笑,慢慢道:“我还记得那匹马是一匹是从战场退下来的战马,有些年纪了,陪了我好几年。”
穆裴轩问:“后来呢?”
段临舟:“后来那匹马得了病,日渐消瘦,寻了几个兽医都没看好,有一天,那匹马在夜里突然就跑了出去,我找了许久,在城外的一处荒坡上寻着它,它已经死了。”
穆裴轩道:“马有灵性,想来是不愿意让你看着它死。”
“或许吧,”段临舟高坐在马背上,笑道,“巧得很,飞尘和你的听雷一般颜色。”
听雷是穆裴轩的坐骑,通体漆黑,鬃毛柔亮,四肢修长健硕。穆裴轩摸了摸身下的马,道:“这是我父亲从北疆给我寻回来的。”
他道:“段临舟,我再替你寻摸一匹好马吧。”
段临舟一愣,笑了起来,说:“好啊。”
“不过,只怕我用不上了……”
穆裴轩眉毛皱了起来,刚想说话,徐英骑马凑了过来,道:“段老板,你俩说什么呢?”
穆裴轩瞥他一眼,道:“有事?”
徐英笑嘻嘻道:“这不是看你们光顾着说话,都要被我们甩开了,你瞧,于二哥和许六都走出那么远了。”
段临舟微微一笑,说:“我们就来。”
徐英“嗳”了声,道:“你们可快点儿。”
话被打断,便说不下去了,二人都夹了夹马腹,胯下骏马便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日头渐升,雾霭慢慢散去,露出祁玉山的原貌。正值隆冬,树叶已经落尽了,光秃秃的,透着股子萧瑟之意。
穆裴轩和段临舟赶了上去,于靖几人已经不耐这样慢悠悠的,一个个摩拳擦掌,擎着弓,说要打什么猎物了。
除了跟着于靖和许方意来的两人都来了,黎越的弟弟不会骑马,二人同骑一匹,方垣虽是坤泽,不过方家是书香世家,方垣跟着家中长辈习六艺,自也练了骑射。
山野广阔,马蹄踢踏起来惊得林中飞鸟簌簌而起,偶有几只伏地的鹿和野狍都抬起头张望。于靖等人御马驰骋,夹杂着箭翎破空之声,道不尽的意气风发。段临舟远远地缀着,冰凉的手指摩挲着粗糙的缰绳,心中蓦地生出几分怅然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