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弱老婆(128)
小吏将罪责推给了地方,楠木如此,金砖石料也是如此。
那主管民夫的小吏更是干脆,衙门去拿人的时候,直接悬了梁。
转了一圈儿,好像牵涉其中的都有罪,可这罪似乎又落在了萧珣自己身上,他气得浑身发抖,将御案上的东西砸了个干净,转头指着锦衣卫指挥使郭淮怒骂道:“郭淮你是死人吗?朕着锦衣卫督办,你就是如此督办的?”
萧珣到底年幼,又自幼长于宫闱,行宫于他而言,确实简陋。信王谏言重修皇城,萧珣虽觉得劳民伤财,有些不愿,可他不曾真切地了解过宫城的修建有多劳民伤财,拉扯一番,便也就顺水推舟地应了,便是秦穹都没有拦住。
可萧珣没想到竟处处都能出岔子。
郭淮脸色难看,沉声道:“臣有罪!”
“此事是臣失职,依臣所见,太和殿坍塌与修建的民夫脱不了干系,兴许是他们故意所为。”
何怀玉眉心一蹙,出列淡淡道:“依指挥使所见,莫不是他们故意将自己埋进去的?”
郭淮冷笑道:“焉知他们不是受人指使?此等小民,为利所惑,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郭大人——”何怀玉打断他,清秀的面容露出几分冷硬,淡声道,“太和殿坍塌时,里面有二百三十六人在里面,至今为止,只挖出了一百五十六人,这一百多人里,活下来的不过四十二人,且无一不是伤便是残。”
“两百多条人命,什么样的人利能让他们做出这等悖逆天理、丧心病狂之事?”
郭淮冷冷地看她一眼,拱手对皇帝道:“臣请命,彻查涉案的民夫。”
何怀玉道:“皇上,如今民怨沸腾,若再由锦衣卫对他们酷刑逼供,臣只怕要寒了万民之心,招致祸端!”
郭淮:“妇人之仁!”
何怀玉说:“请皇上三思!”
萧珣看着郭淮,又看向何怀玉,攥紧的手指松了又紧,半晌,对秦穹道:“太师以为如何?”
“皇上,”秦穹慢慢道:“督建的皇城偷工减料铁证如山,不容辩驳,自当严惩。”
“可太和殿因何而塌,如何塌的,依旧存疑,民夫——得查。”
萧珣说:“太师言之有理,如此,何爱卿,便由你去探查个清楚明白。”
何淮玉说:“臣领旨!”
出了大殿,秦穹和何淮玉一前一后走出了宫门,何淮玉拱手道:“老师。”
秦穹说:“怀玉,贺行歌可是关押在刑部大牢?”
何怀玉低声道:“是,现在还在里头呢,秦侍郎说这人嘴硬得紧,无论任何审问,只说要替她兄长伸冤,旁的如何都不肯开口,终日只在狱中枯坐。”
秦穹说:“去她家中探访的人该回来了吧。”
“应当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了,”何怀玉道。
秦穹说:“此子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好好查一查她,她也是切入口。”
何怀玉沉声道:“是,老师。”
秦穹道:“这些时日为难你了。”
何怀玉笑了一下,清秀的面容浮现几分洒落气,“不为难,学生身为大理寺卿,这本就是学生的本分。”
秦穹也微微一笑,道:“此案诡谲,今日你又开罪了郭淮,当多加小心才是。”
何怀玉说:“好,老师也多保重。”
“何怀玉是秦太师一手教出来的,刑讯问案颇有手段,当初在梁都时,就传闻没有她破不了的案子,”穆裴轩往棋枰上落了一颗白子,道,“她虽出身高门,可她的功名,可说是她一点一点搏出来的。”
段临舟指尖把玩着棋子,见状跟了一步,道:“可如此,郭淮也不过担个失察之罪,扳不倒他。”
穆裴轩落了子,说:“可这已经够让他慌了。”
段临舟眉梢一挑,看着棋局,穆裴轩是博弈高手,他不精于此道,被穆裴轩杀得节节溃退。穆裴轩是个极有耐心的猎手,布局时不急不缓,真到收网时,不留丝毫情面。他捏着黑子,说:“他本就心虚,如今又疑心皇帝要除掉他,说不得要投鼠忌器另寻出路。”
穆裴轩说:“姚从说,郭淮来玉安后不久,便得了个新宠,人正是萧元瑞送的。”
段临舟啧了声,“萧元瑞——。”
穆裴轩道:“萧元瑞的母亲是玉安歌妓,出身低微。上天仁慈,给了这么个蠢物做他嫡兄,他若甘居人下,不想搏一把,那真是枉姓萧了。”
他这话说得着实损,段临舟扑哧一声笑了,他懒洋洋地将棋子丢回了棋盒中,道:“不下了,不下了,前后都没有生路可寻。”
“小郡王也忒心狠。”
穆裴轩看着段临舟那佯怒的模样,眼里浮现笑意,道:“段老板认输了?”
段临舟心里软了软,干脆利落道:“认输了,郡王哥哥好厉害。”
穆裴轩清咳了声,端坐着,眼里却有几分雀跃,道:“愿赌服输?”
“……”段临舟说,“认,我还能赖账不成?”
穆裴轩道:“且等着。”
说罢就起了身,兴致勃勃地转到里间去了,隔着屏风,段临舟不知他干什么去了,可见穆裴轩那轻快的模样,再无执子对弈时运筹帷幄的从容,倒是有几分久违的少年气,不由地笑了一下。二人手谈时定了彩头,穆裴轩却没说彩头是什么,于段临舟而言,他要什么都由了他去,自无不应。
穆裴轩回来时正拿帕子擦手,他是净过手才回来的,着分墨撤了棋盘,对段临舟说:“过来。”
段临舟瞧他一眼,慢吞吞地凑了过去,调笑道:“小郡王要吻我吗?”
穆裴轩没客气,凑过去就亲了亲他的嘴唇,段临舟笑出了声,垂下眼睛时才瞧见了他手中拿着的东西,却是一个玉盒,打开了,里头竟是一方精巧的金质贝盒,显然是胭脂盒。穆裴轩对上段临舟似笑非笑的眼神,镇定解释道:“前些时日和李承意出去时,顺手买的。”
说是顺手,其实也不顺手,李承意是为了买胭脂哄那东安坊相好的小坤泽,拉了穆裴轩一道。穆裴轩从没进过胭脂店,瞧着李承意兴致勃勃,如数家珍的模样,余光瞥着案上的胭脂盒,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这样精巧的胭脂,穆裴轩在段临舟手中见过,都是段葳蕤送来的。段临舟久病,气色不好,有时要出去应酬见人,为了掩饰病态,难免借助胭脂。
当日他娶段临舟时,段临舟就抹了口脂。
二人在一起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穆裴轩亲眼见他抹胭脂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段临舟虽是中庸,可他性情疏朗,点妆这样的事,由他做来也没有半点脂粉气。
段临舟哼笑一声,说:“小郡王想如何摆弄我,尽管——放马过来。”摆弄二字,说得极为缱绻,眼神还勾人,穆裴轩心道这话说的,好像他要怎么他似的,可见段临舟乖顺地仰着脸,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又有些心猿意马。他跪坐起身,看着段临舟的面容,他久病缠身,面色自然算不得康健,唇色淡,颇有几分羸弱之态。
唇脂是穆裴轩细心选的,还买了一盒一模一样的着人瞧过才放心用在段临舟身上。他轻轻揉了揉段临舟的嘴唇,没忍住,又啄了一下,段临舟被他小狗儿似的亲昵弄得发笑,他一笑,穆裴轩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报复性地咬了一口,说:“笑什么。”
段临舟抽了口气,道:“咬坏了你就画不成了。”
穆裴轩舔了下,润湿他的嘴唇,低声道:“没坏。”
他头一回干这事儿,持枪纵横沙场也不见抖的手,此刻竟有些紧张,心里还咂摸出几分情趣来。他突然想起一首前人的诗,“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那是新婚夫妻的闺房之乐。唇脂柔腻,是上等的胭脂,点上段临舟嘴唇时,一点一点地添上血色,赋予他别样的鲜活生动,让穆裴轩瞧得不觉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