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就是祸水[重生](6)
这个人戴的面具虽然诡异得很,但声音不得不说,是尤其的好听。
就像是寒天里的一股清冷冰泉,听着让人很是舒服。
而此刻这摄人心魂的声音就近在耳畔,上官允一时听得出了身,等他慢吞吞地回过神来,准备言谢时,才发现此地早已没了凤迟龄的影子。
丝丝春雨又开始毫无任何预兆地下了起来。落无声,行无语,轻柔且悄无声息地滴落在地。
所幸这场雨来势不大,足以忽略。
凤迟龄嘴上说只逛院子,却不知晓心里打着什么坏主意,竟瞒着洛潇独自离开了上官宅邸。
他悠悠慢步在街上,置身事外地看着摆摊的老板老板娘,正忙碌地收拾自家的铺子。
毕竟比起白天,鬼怪更容易在夜晚出没,乃至于不得不趁早打烊。
透着寒意的风席卷而来,吹起地上片片落叶,街上人群转眼间一扫而空。
凤迟龄在原地僵持许久,觉得没什么意思,缓缓扭头朝前方一片葱郁的树林里眺望过去,思虑半晌,接着抬脚步入过去。
越朝里深入,内里的光线就越是黯淡。
往里走了一段距离后,凤迟龄倏然停住,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被风打得有些乱的头发丝儿,再从腰际取出一块梧桐色的埙。
手掌般大小,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放置于腰侧却看不出来的。
凤迟龄双手捻起将它放于唇边,深吸一口气,紧接着一道要人命的凄厉乐声陡然划破天际。
骤时石破天惊,群鸟扑哧着翅膀迅速逃离。
这材质上好的埙被他此番一吹,乐声如同刮锅挫锯,可怕得叫附近栖息的动物全都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神情中纷纷充满了鄙夷,绕在他身侧奔腾了好一阵子,硬是没敢冲上前蹶他一蹄子。
凤迟龄将他那独树一帜的吹埙本事发挥地淋漓尽致。
不少鹿群蛇群已然坚持不住,一个接一个脖子歪下,瘫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大概再这么下去,只怕全树林的生灵活物皆会落得一个肝胆俱裂,走火入魔的下场。
鬼哭狼嚎似四面楚歌,凤迟龄依旧恍若未闻地自我陶醉着,直到有一抹暗紫色长袍在他头顶上恍惚而过,投下一层阴翳后,他才终于停下了他那感人的埙技,把埙揣回兜里,冲来者负手走去。
泛着幽幽碧光的绿眸青年饶有兴致地扫了眼周围半死不活的动物,侃侃笑道:“尊上吹埙的本事当真是举世无双。”
青年俊美的样貌中带了点画蛇添足的阴柔,嘴唇苍白得毫无血色,唇瓣微张开口说话时,尾字还噙着重重回音,愈发似鬼魅。
“哪里哪里,随口一吹罢了。”凤迟龄莫名谦虚起来,淡声道,“说吧,找我何事?”
紫魇王翘起一手兰花指,掐着嗓子说道:“哎哟,先前给您面具的时候,我还以为您已经知道是我有要事要来求见您了,哪知道您竟然就这么不留情面地将它给捏碎了。我还很是伤心来着呢~”
凤迟龄上辈子早已习惯紫魇王这娘炮的说话腔调,没有个百八十年绝对掰不回来。
这辈子,他索性放任不管,看看这货是否会从萌新娘炮培养成资深娘炮。
凤迟龄展扇掩住他那半张面具,阴恻恻地道:“真敢说,当着我师尊的面给我送那玩意儿,知道我当时有多想削人么?”
“还有桥上那小鬼也是你饲养的吧,是你教导无方还是怎地,胆子竟已肥到敢随意扯我的衣摆了。”凤迟龄每说一句,萦绕在周身的戾气就更深一分。他上前一步,不带一丝温度地道,“你是否活的太久,觉得腻了?”
方才还在有说有笑的紫魇王听到这里,猝然呼吸一滞,摇摆着手连连倒退,慌乱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冒犯您啊,实在是情势所逼,不得不才出此下策,您可千万别……”
他的嗓音过于尖细,几乎到达雌雄难辨的地步。听得凤迟龄有些嫌弃道:“废话少说,有屁快放。”
紫魇王吞了口口水,道:“是这样的,二十年前您在邪绫堂里放置了一盒噬魂蛊,并下令让所有魔修妖修鬼修都不能碰触它。可是在前不久,我去殿堂内取一本经书时,兀然发现它不见了,于是便去询问当日站岗的魔修。谈话期间,我望对方双目空洞无光,神色不对,这才发现那魔修原来被不知道什么人给施了催眠术,压根就记不得有何人闯进去过。我怕是内部出了叛徒,窃走了噬魂蛊。”
他说话速度快得宛如流星飞过,凤迟龄听得八风不动,望他没声音了,才漠然地来了句:“你说完了?”
☆、挑衅
紫魇王“呃”了声,不尴不尬道:“说完了……”
“我当什么事,原来就这点小事。”凤迟龄冷哼一声,旋身即走,道,“如果连这种鸡毛蒜皮的事都要特意向我汇报,那留你们干什么吃的?”
紫魇王见他越走越远,忙不迭地跨步跟上,急促说道:“可万一噬魂蛊被奸佞之人拿去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怕会牵涉到您。毕竟六界里所有人都知道,噬魂蛊是只有魔尊才会拥有的毒蛊。到时候如果连您的身份也跟着一起败露,怕是有人会……”
凤迟龄讪讪道:“我一个元婴期的修士,除了被你们这群非人之物喊一句尊主外,实则连入魔都没入。说我是魔尊,听起来不好笑吗?”
若真有叛徒企图对他不利,也无济于事——因为在凤迟龄的身上并无任何入魔特征,之所以能当上魔尊,全靠一身诡谲命格,以及前世那狠辣的作风来横走魔界。
如今他重生了,心性与上辈子大相径庭。
他不但没有率领小弟无端搞事,也没有好好呆在魔界当个混世魔王,反而还在人间跟着一道士瞎混混。
告诉别人说这戴面具的乡巴佬为魔尊?
那可是会笑死人的!
再者,对他而言,“魔尊”这一称呼不过只是徒有虚名罢了。要是有人想要当,告诉他一声,他立马拱手相让。
凤迟龄话语顿了顿,脚下却仍旧不停,道:“你先把噬魂蛊丢失一事散布出去,再动身去查。”
他是不怕正道那些人来找茬,但若是因为此事而殃及到洛潇,那可就不太好了。
紫魇王作揖道:“明白了!”
他这三个字说得清晰干脆,看来这人还是可以好好说话的。
道完,紫魇王忽然像条蛇一般扭着身子,冲他背后招手谄媚道:“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瞄他一只手伸上来要拍自己肩膀,凤迟龄万分嫌弃地将他手打开,头也不回地道:“我去哪用得着向你报备吗,滚回你的地盘去。”
紫魇王可怜兮兮地撅了撅嘴,双手的两根食指指尖点在一起,愁道:“好吧~”
夕阳西下,夜色逐渐拉开了帷幕。
凤迟龄心里掂量了下子,想着目前亥时已有,再过一两个时辰不到,即将濒临子时。
而洛潇此刻说不定已经发现他人不在西院。若不尽早回去,恐怕等待着他的又会是一场禁闭。
思及此,凤迟龄加快脚步,快到脚底生风,快到擦肩而过的树影重重,甚至快到都没看清有一个小黑影子,猛地一下撞在了他大腿之上。
倏然觉得膝盖处一痛,凤迟龄下意识把身下黑影给踹了个飞,暗骂道:“又是什么奇怪东西?”
树林里的环境安静到连一根落针都能清晰听到。
只不过现在在凤迟龄耳朵里听到的并非什么落针,而是一阵若有若无的呜咽声,气若游丝。
恰好那声音又是从这个小黑影身上传出来的。
他负手往那跌倒在一边的黑影走了过去,扬起如鹅脖颈瞧了过去。
月光洒下点点星辉,将那“黑影”的身躯照亮了一半——凤迟龄不由得微微一愣。
那是一个蜷着身子的小孩。
凤迟龄沉默须臾,刚下定决心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准备肇事逃逸时,前脚还没迈出去,后脚就被人从身面拖住了脚踝止了动作,因此还险些摔个狗吃屎。
“……别扔下我。”
瞎哼哼什么玩意儿。
凤迟龄转头俯瞰他,皎洁的月光清晰地映照在这少年的脸上——年龄不过十二三岁,相貌清秀,眉宇间尚还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青涩感,浓密纤长的睫毛在无血色的脸颊上投下层层阴翳,惨白的唇瓣微微张合,正喃喃重复着刚才说的四个字;蓦地,带着凉意的冷风拂过,那袭褴褛破旧的黑衣被风掀开,露出少年那红一块白一块的肌肤。
娇嫩的皮肤上均因鞭子抽打而布满了红痕,除了已经凝结在皮表上的瘀血结痂外,还有裸露在外的新鲜伤痕。
血淋淋的,是难以言喻的怵目惊心。
惨不忍睹的伤痕与脸蛋上那仅剩无存的雪白肌肤,形成了鲜明对比。
……为何这孩子瞧来竟有些面熟?
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凤迟龄尝试着动了动脚,道:“小孩。”
那少年抱着他的小腿纹丝不动,也不知道是听没听见,两只眼依旧禁紧相闭。
别的不说,仅那一副伤痕累累,萎靡不振的模样让凤迟龄看着,就着实觉得头疼。
是该撂这呢,还是捡回去玩玩呢?
正在他踌躇不定时,远方倏地冒出点点火光,由远及近,将整片昏暗的森林照得明晃晃的。
树影斑驳暖光摇曳,相伴而至的还有时轻时重的跺步声,听声音大小动静,应该只有两个成年男子。
凤迟龄仍然维持着那副被小孩抱着小腿、负手而立的姿势,静静地眺望那两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壮汉从远驶来,接着气喘吁吁地停留在他面前。
他们纷纷佝偻着脊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其中有一位颜值堪忧的光头忍不住槽道:“我真他妈的见了鬼,那臭小子怎么这么能跑?”
“再跑又能怎样,还不是照样倒下了。等拖回去再打几顿就长记性了。”另一脸上留疤的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后,瞥见凤迟龄身下那黑衣服的小孩,嘴角一勾,指着他嚷嚷道,“戴面具的,识相点,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把这小鬼交给我们后你就可以走了。”
刀疤脸刚一说完,也不看凤迟龄作何反应,光头戏谑地笑道:“哟,这人还真奇怪,没事带什么面具啊,还这么丑。难不成长的就这么见不得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把面具摘下,让本大爷们看看你究竟长什么丑样再放你走。”
两个人相视一眼,忽地捧腹大笑,皆是笑得前俯后仰,难以自制。
见状,凤迟龄周围的空气瞬间就冷了下来。
他原本还真不想多管闲事的,顶多回去之后,在心里默默给这少年点个蜡,好让他一路好走。
可既然这两人硬是要犯贱,想往刀尖上磕。那这个闲事,他算是管定了。
须臾,他道:“好笑吗?”
这笑的最欢的大光头是一点都不识相,他佝着背,两手叉在腰上,往凤迟龄的方向慢步走去。
两人站的非常近,那张红不红绿不绿的面具也近在咫尺。大光头身材虽雄壮,个头却是差了对方一大截。
于是,他咬了咬牙,神色中充满了鄙薄,咧嘴道:“笑够?老子还没笑够呢!而且老子不但要笑,还要把你这张丑八垃圾的面具给拿下来呢!”
他喷了满地的口水,说完便扬手要去夺凤迟龄脸上的面具,却在半途中被对方截了下来。
凤迟龄毫不费力地就捏住他手腕,淡漠地望着眼前人的面部表情变得越来越狰狞,手掌一用力,“咯吱”一声,如同捏棉花一般,轻而易举地就把大光头的腕舟骨给生生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