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就是祸水[重生](28)
摆渡人是位老者,头发雪白,满面皱纹,他坐在小舟里的木凳上,腿边放着一只划船用的浆。
老者一双沧桑的眼睛平静地扫向湖面,盯了良晌,接着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气声从那长满长胡子的下巴上面的薄唇中叹出,似是正在为没有生意而兀自哀愁着。
过了许久,冷风扑面迎来,早晨的北庭颇为寒冷,老者因此打了个喷嚏。他擤了擤鼻子,想着今天又是无人前来乘船了的日子,正打算起身回去的时候,一抹水色悄无声息地来临。
老者垂眼看着岸边的石阶,伴着细微的脚步声,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淡青色的长靴,顿了顿,忽然从上方传下一道声音:“可否摆渡?”
这音色如寒玉相击,真够好听的。
要说仅有的不足,就是过于冷冽,像块冷冰冰的冰块儿,若是能再夹杂点感情,会更加悦耳动听。
老者想看看有这般嗓音之人,究竟会是怎样翩翩如玉的公子。
可他这一抬头,脸没见着,只见到一张映着梅花斑点的面具,并且距离自己的脸不到两寸,在靠近一点的话,鼻尖都要与之相撞了!
因为离得太近,老者的两只眼珠在这瞬间险些成了斗鸡,怔愣片刻后猛地向后躺倒,凳子翻了,人也摔了。
小舟被这动静震得晃动了下,激起湖面上道道波纹。
见状,凤迟龄缓缓直起腰板,既没有上前搀扶,也没有要道歉的意思。他负着手,语气极为平淡地道:“老人家,你没事吧?”
老者疼得丝丝抽气,他扶着自己的腰,艰难地从小舟上站起。听他称呼自己为“你”后,傻了眼,心道这人可真是没大没小,也不知道用尊称,于是埋怨道,“这位公子,你离这么近也不打声招呼,吓坏老头子我了!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负得了责吗?”
望这个人没什么大碍,对于他的抱怨,凤迟龄选择避而不答,重复之前的话道:“可否摆渡?”
“……”老者汗颜,摇头指着他道,“你这人,未免也太没有同情心!”
虽然表面不服,但看在生意实在不好,方圆数里都没什么人,就让凤迟龄上了小舟,为他摆渡。
毕竟如今好不容易才来了这么一个大活人,若是因为一点小事把别人赶走,岂不是得不偿失。
老者将方才挂在脸上的愠怒之色抛弃,换了一副和颜悦色,颇为慈祥的表情问道:“公子要去何处?”
凤迟龄一声不吭地抢了小舟上头唯一的木凳,掸了掸衣袖,接着潇洒地坐下,道:“南阳城。”
远方虽气雾缭绕,看不清风景,可脚边湖水却是宛如明镜,清澈透亮。
老者划了一阵子,稍稍瞥了眼面前的青年。
凤迟龄的那半绾起的乌发随着风轻轻拂动,一声浅蓝似水,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白皙如雪,色泽柔和,颇为仙风道骨。
老者如此一瞧,觉得这公子的气质与身形可真是不错。腰很细,皮肤也白,如果不是那确实拥有的喉结,与那两腿大胯、尤为懒散的肆意坐姿,被认为是个姑娘也未尝无人相信,说到底,真是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不过可惜的是,既然这个人脸都用面具覆盖住了,相貌八成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毕竟这世上又有谁不希望自己好看,对此向外炫耀,搞得人尽皆知,人人夸赞呢。
老者提起嗓子,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偷偷瞄了眼凤迟龄。可见对方竟还是恍若未闻地继续盯着远方,纹丝不动。
对此,老者百般无奈,心里叹到这个人怎么不懂情面呢,一般在这个时候不都是该问个“为何叹气?”之类的吗?连这是想搭话都理解不了吗?
没法子,老者只能略显窘迫地轻咳一声,率先言语道:“公子可知南阳城最近兵荒马乱,皇族中人盯百姓盯得很紧,若公子只是为了游玩,那来的时机可是大错特错。”
凤迟龄淡淡言道:“哦,你管我?”
听了这回答,老者霎时一懵。
他先前还以为这个人有多高冷,有多么不可亲近,可现下这个回答听起来也太过儿戏了吧,于是,他赶紧斥道:“你可知道那里发生了何事!?那里许许多多的人都巴不得由里往外跑。早在一个月前,我就没见过你这种从外往内的傻子!”
凤迟龄语气一转,兀然望向他:“傻子?叫谁?”
那一刻,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停滞了,一股寒气腾腾升起,可顿了顿,他又逐渐放缓语气,言道:“罢了,山野村夫,也是可以原谅的。”
闻言,老者眼睛猝然瞪大,奋力甩开木桨,将其扔在舟上,溅起几滴水花。
他眉毛挑得飞起,怒气冲冲道:“你这公子说话可真不是一般的招人厌啊,山野村夫怎么了?看不起吗?话说回来你到底知不知道南阳城里发生了何事?太子!我们东煜国的太子遭到疑似是魔修的暗杀!!”
“虽说没有暗杀成功吧,但帝后对此非常重视,下令全城搜捕可疑之人!戒备非常森严,光是短短一个月内,就抓了数百名可疑的百姓帝后亲自在牢里一个一个拷问。”
“要知道,我们国帝后的贴身武器“繁骨鞭”,那可叫一个厉害,就没有人看到过有人从牢里活着走出来过!!”
道完,老者又一副打量的神情看向凤迟龄,道:“就你这样的外来人,是怎么看怎么可疑。小心等进去之后,也成为那些人里的其中一个——喂,你在听老头子我说话么!?”
凤迟龄不知从何时起拿着地上的木桨,往小舟底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微微侧着脑袋,下巴随着敲击的声音一高一低地点着,仿佛在聆听一首美妙绝伦的乐曲。
……无法沟通!
等到达南阳城附近后,凤迟龄随意拿了些银两给了老者,便下了船。在前往城门的路上,他一边手握折扇扇风,一边掀起一半的面具,津津有味地吃着从璇昆山上带下来的蔬果。
他昨天夜里一个人下山了,既没有将此事告诉洛潇,也没有告诉荆无忧和上官允,却唯独告诉了四雪。
他稍加施法,让雪狐化作他的模样在璇昆山待一阵子,并且告诫于它,让它尽量不要出房门,若有人问起,只要称在作画歇息,多多少少也能瞒过一些时日。
至于让他敢冒着被师尊罚到地老天荒的风险下山,肯定是要有原因的。
追根究底,还是为了噬魂蛊一事。
紫魇王那个没用的废物花了整整五年时间对此也没个头绪,直到前两天为止,才终于查到些鸡毛蒜皮。
追溯到两日前,凤迟龄暗中与紫魇王见面,后者说噬魂蛊极有可能是被南阳城中人所盗,而之前摆渡老者口中的“暗杀太子的魔修”兴许根本就不是什么魔修,而是被盗取噬魂蛊之人,给用蛊虫给控制住的寻常百姓罢了。
噬魂蛊的效应,除了可以控制人心外,还可以大幅度提升一个人的修为。
譬如凡人可以提升到筑基,筑基可以提升到金丹,金丹可以提升到元婴。以此类推,修为越高的人,中招后产生的威胁性就越大,假以时日被心怀恶意之人控制,后果则不堪设想。
据紫魇王所说,盗取噬魂蛊之人似乎身带七阶辟鬼符,除非鬼之尊主,任何妖魔鬼怪无法靠近其身,对其构成半点伤害。
紫魇王只能算个小王,当然应付不来。可要论鬼尊的话,凤迟龄活到现在这个年纪,听都没听说过,更是没见过,于是他只能亲自出马。
不过他亲自下山,找寻偷盗人的原因可不是因为他是与鬼尊并列阶位的魔尊,凤迟龄才没想那么多。
当时他只想着自己是个修真之人,确切来说是个人,辟鬼符有什么作用?能将鬼怪给诛灭个彻底是没错,可对人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半点儿作用都没。
就因为这件事,使他不得不亲自下山一趟,所以凤迟龄已然决定好,在准确无误地找到那个人后,一剑把他脑袋砍下来,头挂在邪绫堂大堂上示众,身体丢给底下的小鬼小妖们饱餐一顿。
谁叫对方又是盗蛊,又是种蛊,屁事过多!
哪怕是除此之外没做过别的害人之事,也活该千刀万剐!更何况如今已经有一件暗杀未遂的麻烦事呢。
信步走到城门口朝里一望,发现根本就没有那老者说的那般戒备森严,人心惶惶。做生意的依旧在做生意,逛街的也依旧在逛街,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卖烧饼咯,一文钱一块儿!”
“想要容颜永驻,肤如凝脂吗?那就千万别错过这些上好的胭脂,不论大姑娘还是小姑娘们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啊!保证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猪肉猪肉,新鲜的猪肉,本店小生意,不接受讨价还价啊!诶这位公子,新鲜的猪肉,来一斤不?”
☆、萧然
那卖猪肉老板先前还在叫卖, 一间凤迟龄停留在他摊子面前,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凤迟龄顿了顿,冲他问道:“你看我像是来买猪肉的吗?”
卖猪肉老板闻言,捏着下巴,仔细瞧了瞧他这一身穿着打扮,眼珠子在他的身上来回移动,最终将视线停留在那张画着梅花图案的面具上, 拍手道:“我瞧这位公子气质清贵,想必是修仙的吧。本人虽然很崇拜修仙的人,但我还是要奉劝公子一句, 别在这里戴面具,太可疑了!”
说着说着,老板渐渐压低了声音:“帝王常年闭关,朝中政事一般都交由帝后处理。而我们这帝后行事又谨慎, 眼里容不得沙子,上个月太子殿下因为暗杀一事受到了惊吓, 现在城里正在全力通缉中,你这样打扮,不会被认为是凶手也会被看做是帮凶。趁皇城里的人还没瞧见你,只要不是长的太丑, 没到不堪入目的地步,就摘了吧。”
凤迟龄沉吟片刻,问道:“太子叫什么?”
“你连太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卖猪肉老板是又惊又疑,“不会的吧……”
他惊的是这个人竟然连当今太子的名讳都不知晓;疑的是前不久才来了一批修真人, 他们尚且对此地的状况非常熟悉,还想着此人应该是他们之中的一个落单的。
可如今看来,似乎是两拨人?
老板意味深长地扫了凤迟龄一眼,心想也对。
无论是说话腔调还是穿着品味都是截然不同,想想也不像是一伙的。
那群年轻一代的修真人八成是受了他们门派里长辈的熏陶,这从那为首的老头身上就能体现出来,无论是神态还是走路姿势都过分严肃拘谨。
这一波人手持长剑昂首跨步地走在路上,肃穆非常,气势十足,加上不苟言笑的,活活像是去提谁的脑袋。
可这个人就不一样了,庄重严肃这种词跟这个人完全套不着近乎。
须臾,老板试探道:“当今太子姓什么你总该知道的吧。”
凤迟龄默不作声地踌躇片刻,然后答道:“荆。”
“嗨,你还不算太孤陋寡闻。”卖猪肉老板突然欣慰地点点头,述说道,“当今太子姓荆,名思远,别看他才十几岁,却也是一位高风亮节,豁达大度的贤太子!就腹中持有的文墨,与为百姓着想这两方面来讲,我看也不是非得逊于上任太子不可的。”
上辈子跟他有仇的一个姓氏,纵使记性再怎么不好,又怎能会忘?
凤迟龄道:“既然如此贤德,为何会明白无故地被盯上?怕是有什么地方招惹到了对方。”
卖猪肉老板摆手道:“魔修无恶不作,罪大恶极。我看呐,就是见不得我们太子如此优秀,怕到了以后会对他们造成威胁,所以才来刺杀,妄想瓦解我们东煜国皇城的势力,扰乱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