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生存记[穿越](135)
贺兰定是个说到做到的,郑令修的小学堂管理得很好,又创造出了戳羊毛的技艺,作为功劳奖励,贺兰定承诺帮郑令修找回兄长。
郑家遭难,女眷们发配怀朔,男人们则被发配到了更远的御夷镇。女眷们不堪受辱,最后就郑令修一个活着走到了怀朔,开始了新的人生。
而男人们那边的情况也不好,生于富贵温柔窝的他们,光是严寒的气候就是一道致命难关,更不要说来自各方的折辱摧残——虎落平阳被犬欺永远是人们最爱的戏码。曾经高高在上的世家贵族落下云端,谁看着都想上去踩上一脚,折断翅膀,打碎脊梁。
最后,郑家的男丁只剩下一个郑二郎,郑枢。
贺兰定的人找到他时,他也就剩一口气吊了。但凡贺兰家的人晚一步,郑令修就真的亲缘皆无了。
最终,贺兰定救回了郑二郎,兄妹团聚,气氛却不融洽,想象中的抱头痛哭之景更是没有。尤其当郑二郎知道自家妹妹竟然抛头露面地给胡儿们授课之时,那简直是横眉冷对了。
“崔家重诺,婚约还是作数的。”身体稍微养回来后,郑二郎便要给妹子做主了。
郑令修白眼翻上天,“崔家要是真有心,去御夷救兄长的就不会是贺兰家了。”
“你!”郑二郎气结,不知是为了妹妹口中的真话,还是为了妹妹那不合礼节的大白眼。
“救命之恩,自该回报。”郑二郎也不是白眼狼,只不过他觉得该自己去报恩,而郑令修该去嫁人,重回世家的庇护。
“我不。”郑令修底气足足的,什么父兄为天,如今在她这儿都不作数了——北地有北地的规矩,管你男人女人,有本事就有话语权。
郑令修一点不觉得怀朔的空气中有牛粪饼的味道,这明明是自由的味道!
郑二郎不知自己那知书达理的妹妹怎么变了人,也不明白荒芜蛮荒之地有什么好——北地留给郑二郎的只有无尽的屈辱和痛苦,是午夜梦回都不敢触碰的噩梦。
“阿兄,你得睁眼去看。”品尝过自由和权利的滋味,谁又愿意重新做回笼中雀。兴许衣食无忧,兴许风雨不侵,但是,当翅膀再也无法划过天际,果腹之食要来何用?
因着郑令修的一句话,郑二郎决定去看看。看看这怀朔,看看这草原,到底有什么魔力让自己妹子死心塌地不愿离开。
郑二郎去田边,看到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佃农;去了工坊,看到觑着眼睛勾头干活的妇人;去了草原,看到了一壶奶茶熬过一天的放羊倌。
郑二郎走遍了怀朔,看遍了敕勒川,愣是没看出个什么来。荒芜、贫瘠、野蛮、落后,这是郑二郎对北地草原的固有且坚定的看法。
“阿兄,你得用心去看。”郑令修又指指眼睛,“你看他们的眼睛。有光!”
“他们眼里有光,他们知道自己在为自己活着,他们知道自己的辛苦和努力都会有回报。”郑令修虽然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但是并非不知世事。郑家有田地,亦有工坊,跟着母亲学管事理家之道时,郑令修也是见过家中的仆役匠人。
曾经,郑令修很疑惑——那些人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总是一脸麻木。明明郑家不是严苛的人家,对家中仆役向来宽和。他们怎么还不知足呢?
如今,郑令修明白了,无片瓦遮身,无寸缕裹身,都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生生世世无法挣脱的宿命。
“他们是奴隶,他们的子子孙孙也都会是奴隶。”
“生死由人。”
“而我,与他们没什么不同。”说这话的时候,郑令修的眼中闪着冷光。倘若家中没有出事,自己会按照即定的轨道嫁人、生子、操持家业、抚育下一代.....直到终老。这样的自己就像是一颗棋子,被无形之手操控着走完了一生。
如今棋盘被掀飞,棋子被丢弃,突发的变故反倒让棋子大梦初醒。
想到这儿,郑令修傲然道,“阿兄,你觉得已经看到另外一条道路的我,还会回去吗?”
郑令修打破郑二郎的幻想,“倘若崔家真的有心相帮,嫂嫂和侄儿们就不会死在路上了。”以崔家之势,救不了郑家,还安顿不了几个妇孺吗?
忽得,郑令修冷哼一声,“崔家如此冷酷,阿兄却依旧让我嫁为崔家妇,是推我入火坑吗?”
“当然不是!”郑二郎连忙解释,“阿兄也是不忍你受苦。”
郑二郎的目光落在自家妹子的手上,曾经那是一双圆润可爱、晶莹如玉的手,如今却染上了风霜,粗糙如家中浣洗的仆妇。
再看她的打扮,布巾裹头,无朱钗玉簪为缀,寒酸至极。
察觉到阿兄的打量,郑令修落落大方,反笑道,“在这怀朔,绝对无人因我无珠玉为佩就小看我一眼。”
话说到这儿是彻底进行不下去了,郑二郎叹了口气,再问一句,“你真不走?”婚约的存在是郑家重回世家圈子的一张船票,而这张船票的主人却弃之如蔽履。
“不走。”郑令修的回答掷地有声。
“我....阿兄.....管不了你了.....”郑二郎掩面叹息。
郑令修却心道,阿兄你管不着我,我却要管管你的。
“阿兄你的命是贺兰首领救回来的,如今吃的、穿的,也都是贺兰家的。”郑令修一一列举,“哦,当初你救回来的时候只有一口气了,医药费可不便宜。”
郑令修每说一句话,郑枢的脸色便黑一分。可又无法反驳——妹妹说的都是大实话啊!
“阿兄打算怎么报恩?”郑令修恨不得想开门见山地说:阿兄,别老把眼睛放在我身上,想想你自己身上的事情。
“我...我....我自有打算!”郑二郎羞恼,晚膳也不吃了,屁股着火似的跑了出去。
看着阿兄落荒而逃的背影,郑令修却笑不出来,她心中可惜——就差一点点了,父亲、母亲、兄长、嫂嫂还有侄儿们。只要他们在坚持一下,或许,他们郑家人就能在这寂寥而自由的北地草原团聚了。
可惜,没有如果。
想起不堪受辱自我了结的阿母,还有打击之下生无可恋,撒手而去的两位嫂嫂,再看看自己这间虽然简陋,但却五脏俱全的小屋。郑令修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像是要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同吐掉。
另一边,落荒而逃的郑二郎一边腹议着妹妹的“不成体统”,一边焦急地来回踱步——自己要怎么报恩?
郑枢并不是个不知回报的白眼狼,他知自己这条命是贺兰家救回来的。只是,到了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了什么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拿什么去报恩呢?
难道自己要如妹妹一般去讲那些歪理邪说吗?
郑枢摸摸自己的胸口——他做不到。
作为被报恩的对象,贺兰定对于郑家兄妹的打算和争执一无所知。他压根没想过要郑枢报恩,因为自己已经收过报酬了——郑令修的羊毛针戳法。
最近贺兰定的工作重点都在种田上——食肆生意兴隆,运转良好;小食肆朔州分店也开张了,目前进展顺利;羊毛生意早已上了正轨,从生产制作到最终销售已然形成了一条熟练的流水线,每个环节都有熟手操持,出不了岔子;流民营井井有条,大家有活干,有饭吃,就乱不了。
再有洁面皂和润肤乳生意,羊油作坊建成。一头剃毛、剥皮的羊被送进工坊,油脂剥离去生产皂和甘油,羊肉被剔下,肥嫩的后颈肉、羊腿等被送去食肆,其余的肉则被加工成肉干,囤积起来留着冬季售卖——哦,对了,还有一部分羊肉会被用药物炮制成特殊“保健品肉干”,功效一绝,价格不菲。
生意上的事情步入正轨,贺兰定的精力便放到了种田上。
族人不解,“咱们这儿不适合种田,有这个精力和人手,不如多养些羊。”如今在牧民们的眼中,羊儿浑身都是宝,养再多都不嫌多。
“不能胡乱扩张。”贺兰定给众人讲道理,“羊多了,草不够怎么办。”那就需要去更远的地方放牧,无疑增加了工作量和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