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 下(69)
凌湙当然懂他们的意思,也知道就现今大徵形势,哪怕皇帝有心要往豪强兜里搂钱,也不敢犯众怒的,去一把得罪这么多人。
当皇帝的,比谁都清楚,御座下的基石该怎么稳定。
凌湙冷笑着挑眉,一把撂了茶盏,起身道,“合着也是末将自作多情了,以为你们与其他大人有所不同,呵,也是,历朝历代的大人,也没有个真正会替老百姓说话的,不然,怎么一代代传到如今,平苦百姓就永远活不出个人样呢?哦,我倒忘了,在各位大人们眼里,百姓不算个人,他们活该生生世世为刍狗,让你们予取予夺,哼,什么狗屁青天大人,不过是又一个沽名钓誉之徒。”
他说发难就翻脸,斜睨着眼睛吊出一股子戾气,半点没了之前的温和,这才与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杀伐之气吻合,也更与文人眼中的,蛮不讲理的形象贴近。
袁芨倒是一直情绪稳定,摆手示意魏、吴二人住声,独望着喜怒不定的凌湙道,“郭小将军能在登高之后,还肯替百姓张目,是我朝之福,就是不知若日后得了高位,可依然会似今日般,感同身受着百姓的疾苦,为他们争取利益。”
凌湙顶着袁芨等三人的目光,笑出一口白牙,“朝上那么多老大人,每个人从登科之日起,打的都是为万民请命之言,可后来呢?又有几个还有当年之志?袁大人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心中,还有没有那股子为民赴死的气魄,又有何自信能要求我一介武夫,能承担如此重任?袁大人,天下是陛下的天下,百姓也是陛下的百姓,他想怎么治就怎么治,关我今日生,明日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在的武夫何事?说白了,我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也白替那些身陷水深火热的乡亲操心,人各有命,他们活该生于此世,便是死也能早日解脱,增税也好,多加徭役也罢,大不了就全投进豪强门第,介时,我倒要瞧瞧朝中那些大人,要如何将财政收缴不力的罪名踢出去。”
都没有自由民了,还税收?还徭役?
三人色变,魏、吴二人不敢信似的上上下下重又打量了一遍凌湙,与袁芨对眼相望,目光中都透出一种难言的意味。
大徵税赋,一日日前景寥寥,已经严重影响了国运发展,但这只是朝中户部大人们清楚,阁中几位阁老闭口不言,而明眼人讳莫如深之态,如今,却陡然从一介武夫嘴中听来,更有着发人深省的意味。
这个武夫不简单。
已知,纪立春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字不识的大老粗,那么眼前这个武夫的,这一番见识来自哪里?
袁芨拱手,一副敬服之态,“敢问郭小将军这番见解,是自己悟的,还是得高人指点?”
凌湙一脚即将踏出门,闻言扭头,“我郭家,弃文从武,皆是因一根笔杆子救不了民,大人,我不似你,以及你身边围绕着的拥护者,我家式微,在豪族日日侵占下,保不了祖产,护不了族人,便是名下佃农生死,都袒护不了,您明白那种感受么?那种眼睁睁看着他们渐渐死亡的无能为力,那种伸出手,竭力朝你挥舞,却无法握住的绝望,袁大人,我这一双手,也是握过笔的。”
做什么能令人快速记住一个人呢?
讨好?恭维?做一个只会歌颂其德的谄媚者?
不是,那只会让人觉得,这样巴上来的人可有可无,一番谈笑过后,也极容易忘于脑后。
凌湙要让袁芨记住他,记住这个喜怒不定,嘴里说着民贱,却句句在替民争利的粗蛮武夫。
矛盾吧?
但同时也记忆深刻。
他要让袁芨心甘情愿的帮他,帮他将武景同从天牢里捞出来。
当靠文墨救不了民时,就是时候动刀了,袁芨但有一分如凌老太太说的那样,是个中立派,是个一心以民为己任的人,他就该清楚,刀笔同用的功效。
凌湙就是一柄有着无可匹敌,闪着寒锋的刀。
京中不止三王要拉拢纪立春,武英殿那边就一直在邀请纪立春往京卫巡视,还有代表江州一派的各部官员,也有朝纪立春递橄榄枝的,现在形势,只要纪立春把持得住,早早晚晚,北境之地尽会归他掌握。
所有人,都把他当作了皇帝为北境和自己培养的,第二个武大帅。
凌湙出了客房门,一头就撞上了段高彦,与之面对面立于上下楼梯间,双双挑眉瞪眼。
段高彦手中握着折扇,用自以为风流潇洒的姿态,向着凌湙身后跟出来的,魏良之、吴向和二人,道,“哟,我是打扰到你们了?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呼?怎走的如此着急?”
凌湙今日出门,穿的是窄袖箭袍,身上也未配刀,不自我介绍,就他这模样,谁也不会将他往一介武夫上想。
“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是直接抬了脚,绕开人就走,半点不做停留。
段高彦:……
第一百六十九章 逛窑子还有鄙视链…………
之后几日, 凌湙便领了酉一并几个亲卫,不分时间段的往京中各茶楼酒馆里钻,一副大兵进繁华之地, 被富贵迷了眼的浪荡痞样, 喝酒吃肉后再逛一逛艳浓之地。
大徵的宵禁在子时以后, 官员们自有狎妓之地,伫立在一片灯火阑珊处的小红楼们,多是纨绔富裕子们的游乐场, 而轮职回家休息的军中大头兵们, 则多往暗巷私窑里钻。
百年王朝,能保持初立国时的纪律严谨已然不现实,当今自己就是个贪图享受的, 特别是在神丹的助力下, 恢复了男性尊严后, 整个后宫都活跃盎然了起来, 夜夜笙歌。
凌湙顶着一副求知欲浓厚的脸, 领着酉一几人往来于各大小红楼, 听着从边城盈芳戏曲坊里传进京的歌舞小戏,再对比着素服混入其间的各部微末小官,浑然有一种王朝已陷末路之感。
北境硝烟未停, 西川民义频发, 江州豪族结腕,荆川南部等地各不同民族间的冲突,没有一件事小,却没有一个声音敢震聋发溃的喊出来,所有人都在这个繁华之地,努力营造着盛世太平的假象。
莺歌燕舞, 红宵帐暖,好一副荼蘼香奢态,万千金银销魂窟。
凌湙毫不犹豫的把他二哥卖了。
他出门都是做了装扮的,宁晖不认得他,他却能在一群纨绔子们中间发现他。
两人同父异母,宁晖是他父亲的暖床丫头所出,自小伴到大的那种,与宁晏只隔一岁差。
宁晏婚后一直生女儿,他婚后直接连得二子,有一段时间他的风头,甚至隐有盖过大哥宁晏之势,吴氏虽为嫡长子妻,但在庶弟媳妇曾氏面前,罩了有十来年的子嗣阴影,若非有陈氏撑着,就她那性格,早被庶弟媳妇给碾压死了。
宁栋锴对于长子唯一的不满,便是他子嗣不丰,他并不宠妾灭妻,或者说,宁家的男人非常秉持嫡庶尊卑,在嫡妻未进门之前,身边再多的女人,也不可能让她们先于嫡妻怀孕。
先宁太后有着超强的先见之明,为避免家族乱了嫡庶尊卑,铁旨律令在族规中列出了几大禁忌,其中一条便是禁出庶长二字。
凌湙初时替宁振鸿走上流放路时,只单纯的不忍见他一介小儿,有夭折于艰险地境的悲剧发生,后来落定边城后,与殷、齐两位说起自个身份时,才体味出宁晏夫妻护子的目地,除了谁生谁疼一说,另有就是家业继承一说。
若长房无子,其后的几个兄弟皆有机会上位,特别是在嫡出老三宁琅也只有一子的情况下,二房与四房名下的多名子嗣,就有了更大的赢面。
宁晏那样自视甚高的人,连一母同胞没什么出息的弟弟都瞧不上,更遑论要他过继庶房子嗣承袭衣钵?
吴氏若再生不出儿子来,待他年一过四十,指定是要抬一门贵妾入府生子的。
陈氏中间那一段的动摇心态,应当就是被丈夫宁栋锴,和长子宁晏,以家业捆绑了。
没有任何一个嫡妻,能容忍属于嫡出的财富,被庶房侵占。
凌湙对他这个二哥,其实没有太多歧视,连同四哥宁晔,在他这里都没有恶感,二人在府中存在感不强,上有极为出色的嫡长兄,和重嫡尊卑的老父,又已知无法靠仕途翻身,一日日过到中年之后,便都学会了躺平,带着一家老小靠着宁侯府的招牌,倒也过的自在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