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 下(57)
凌誉撑着半边椅子的身体一软,脚顺势就滑掉了下去,整个身体的重量瞬间全压倒向凌湙,导致凌湙一只手臂撑不住他,慌忙抬了另一只手来救,然后两人双双从椅子上滚下了地,直扑的所有人跟着紧张惊叫。
陈氏的里屋和外客厅有屏风隔着,但中间有三步台阶的高度,区分内外间,凌湙当时为了叫陈氏能抬眼就见他,坐的位置就在这三步台阶上,椅子也放的离台阶较近,于是这一跌倒,两人就陀螺似的,从上沿着台阶滚到了外客厅。
凌湙长手长脚,裹着凌誉咚咚直落阶梯,整个人肉垫子似的叫凌誉压在身下,为了保护凌誉的脑袋不叫台阶磕到,凌湙自己倒是撑着后背硬磕了两下,“哎哟,我去!”
凌誉捂着脸等没有天璇地转感后,才抬了头,就听凌湙在头顶爆粗,忙立刻撑了身体爬起来,“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凌湙瞪他,一把拉住他伸过来拽人的手,用力一扯,就将凌誉带翻回了地上,身体一转倒将人压回了地上,手用力掐着他的脖子,抵着耳朵逼问,“你就一点都不眷念那个位置么?知道了自己父亲是谁,你就一点都不想认祖归宗,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凌誉,你聪明的真是让人不放心呢!”
仅凭一副画,就能心念电转的,猜到了闵仁太子与凌高逸的真实关系,若非急于哄劝凌彦培,他可能都不会面现异色,叫人察觉出来,凌湙现在是一点都不敢小看他,比起凌彦培,他似乎更难以撑控。
凌湙忽然发现,自己手上没有东西能威胁到凌誉,凌彦培有凌家女眷做牵制,且他还有家门血仇待报,可凌誉呢?他只要躺平任安排,那些人就会将皇位主动送上,但凡他有一点野心,自己就会被他卖了。
闵仁太子,与他未曾见过面,便是血亲,又能有几分真情?
凌高逸,捧着他疼宠娇掼,若非他天资太聪颖,这就是个捧杀的仇人,所谓的父子情分,又能剩下几分?
这两人的分量,在皇位面前,真真轻如羽,不值一提。
凌湙自己重情,就差点被凌誉左一个父子亲情,又一个养育之恩,给迷惑了,若非被他这云淡风轻的,窥出生父与养父之间的真实关系样子警醒,他怕不能瞬间回过味来。
凌誉太淡定了,从知道自己的身份时起,就一直表现的非常淡定。
凌彦培要上前帮忙,却忽然住了手,因为他陡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若凌誉不眷念那个位置,那凌家的从龙之功哪里来?他要如何起复凌家?
那些人要害他,他为了自己的命确实需要反抗,可现在他的命能够保住了,那凌誉呢?凌誉干嘛要反抗?坐等皇位临头,再从长计议慢慢收拾那些人也不迟,现在就跟那些人反目对峙,他们是不是本末倒置了?图啥?
凌誉叫凌湙压在身上,掐的呼吸紧促,然而,他并没有挣扎,而是摊平了身体,眼睛直盯着凌湙,道,“那你杀了我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我恨你,来杀我啊!杀……
有那么一瞬间, 凌湙觉得他真心想死。
他不怕死。
这并非是在知道自己身价贵重后,反将他之意,而是真的在期待死亡。
凌湙脑中突然冒出这句话, 掐着他脖颈的手,不自觉的松开,眉头皱的打结, “为什么?”
为什么会觉得死是解脱?
才多大的孩子,就有了这样的悲观之念, 这与他之前给人的感觉似又不同,无论是宁振鸿,还是酉二酉五, 他们给出的信息, 都是这个孩子天生开朗,率真不谙世事,人非常鲁钝。
现在看来,那都是他假做来糊弄人的表象, 但更说明了他天生聪颖,懂藏拙之思,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懂自己要做什么,这样的人性情不说坚毅,至少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 他很难有轻生之念。
凌湙忽然发现, 自己常用与成年人之间揣度的心态推导, 用在个真正的孩童身上,似有抓瞎的不定因素,尤其这个孩童还是个真天资高的, 那心思更一时一个样,让人无法揣摩。
他要怎样让这个孩子,甘愿为他所用呢?
在没有把柄,又无可胁迫之人或物上,这样一个孑然一身,孤单独存于世的孩子,要如何激发他的生存欲望?
凌誉仰躺在地板上,望了一眼小心靠近前的陈氏,和眼眉震惊的宁琅,复而又将眼神落于凌湙身上,羡慕的感慨道,“你真幸运。”拥有这样一个,肯为了你将侯府搅个天翻地覆的亲娘。
凌湙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原则性错误。
他身穿了个稚龄小儿身,便将所有同龄人当做个心智全乎的对待,半分没意识到,哪怕这小孩生而知之,在没长大成人之前的心理承受力,也不可能如成年人般坚强,反会因为太聪明,而提前看透人生,产生出生无可恋的厌世心。
正常孩童在这个年纪,只会懵懂的凭着本能,向阳而生,他们还不到理解人生艰难,世事晦暗的年岁,自然也不会生出死的概念,他们不懂死亡的意义,也就不会将死字与自己挂钩。
天才儿童的心理引导,好像是有一套专门的干预机制,为了就是帮他们转化,上不接成人,下超脱正常孩童的早熟敏锐期,一个在坚强与脆弱之间横跳的心态多变期。
引导好了,就是有益于社会的神童,引导错了,就有变成反社会人格的魔鬼,天才与疯子,也就一念之间。
那么,凌誉属于哪一种?
他与凌彦培的区别,就是一个有奋斗目标,一个没有。
凌彦培能因为段大学士的讥讽,而忍不住展示才智,对比着凌誉无所谓于褒贬的声色不露,他的心态才是一个有正常胜负欲的早慧孩童。
凌誉在乐天达观的遮掩下,实则心如槁木,意懒心灰。
他没有人生目标,或者也可以说,他没有感情寄托。
凌湙深深的望进他眼里,等着他显然意犹未尽之言。
凌誉轻飘飘的眼神没有落点,透过闭紧的门扉,似要穿过重重时间的围栏,去看到久远之前的回忆似的,道,“我两岁记事,身边跟着的都是仆妇侍卫,内院是我不能踏足的地方,父亲说小儿长于妇人之手会没出息,他要亲自教导我,三岁那年,我在他书房的暗格里看见了他和一个人的画,二人携手站在廊亭外,湖光春色,似师徒似知己,眸光缱绻,我那时不懂,就觉得另一人貌似自己,在对镜揽照,竟有八成相似度……”
他将眼神望向凌湙,笑眯了眼,“内院与大门中间隔着二道门锁,一些市井讳言鲜有能传进去的,可外院不一样,来往做事的仆从,府内外奔忙的管事侍卫们,总有东家偷人李家爬灰的污秽之语传进来,我那时又没开蒙,爹爹忙时无暇顾及我,便将我交由他的奶兄带着,我就这么的,灌了一耳朵的桃色轶事,其中,便有我生母卫氏夜半出府,私会外男的流言……”
凌彦培惊的瞪大了眼睛,他也是家变时,才被秘密告知了凌誉的真实身份,与凌誉接触不到卫氏的情况不同,他在后院偶尔是能遇见卫氏出门的,对于赵氏和卫氏微小的区分,只要用心观察,就能发现不同,因而,在赵氏代替卫氏到了凌誉身边时,他就意识到,曾祖母在边城派人来助他了。
凌誉呵呵笑了一声,眼睛往凌彦培处瞥了一瞬,才又接着道,“我心惊于事实真相,好几回忍不住要向爹爹发问,可最终我还是咽下了到嘴的话,后来随着我五官越长越开,我发现爹爹盯着我看的时间越长,他总是不自觉的摩搓着我的脸,目光恍惚又悲痛,我索性装不懂的问了他,他勃然大怒并斩钉截铁的告诉我,说我就是他的亲生孩儿。”为此还仗责,撵逐了他的奶兄,理由是看护小主子失职之罪。
根本不懂男女情爱的小小孩童,通过听来的市井之词,给自己的爹娘拼凑了个巨狗血的爱情故事。
凌誉抚额笑叹,“我结合那副画上的情形,在自己的脑子里编了出戏,爹爹一定是爱惨了我娘,而我娘却爱上了他的挚友,并生下了我,从此挚友反目再不来往,而我被抱离了我娘身边,永远不许见她,我爹在用我惩罚我娘的不忠,却又对着我怀念从前的挚友,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爱而不得,从此不交友,不近女色,惩罚我娘,也惩罚自己似的,要天天对着我这样一张撬了他墙角的脸,又伤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