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 下(229)
凌湙一把将案几拍出铁器争鸣声,“凭我从未有想替武景同作主,凭我尊重他所有非他愿以外的决定,并不会擅作主张的以为他好的名义指挥他做非他所愿之事,凭我愿意授于渔而不是施以鱼,你呢?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敢宣之于众么?”
周延朝立即就要张嘴反驳,可屏风内刺目望来的眼光太灼灼,让他甚至不敢将眼神移往那边一点,歪了脸只露出侧颜对人,气息哽的急促而宣腾,那是内心被人扒开暴露后的窘迫,以及一点不为外人道的羞愤,面容也因这激烈的心理活动,而忽青忽白。
凌湙并不给他张口的机会,而是继续道,“你努力经营随州,不是因为你有多体恤百姓,只是想向大帅证明,你比齐葙强,想通过政绩告诉所有人,你才是最该成为大帅女婿的人,景同兄与你亲近,不就是因为你给营造出的,假如景莳嫁你而非齐葙,会有多命长且幸福么?你让景同兄和景瑟因为景莳有可能的命运线,而对你过分宽容和同情,便是大帅后期也产生了假如选你当女婿的另一条想望,周延朝,你真的很会贷款收买人心,如果没有后来收拢武氏势力入随州弄权祸民,你真的有可能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大帅对你起疑,便是从你接纳退出凉州等武氏族人起开始的,他在不动声色的观察你,没料却得到个失望的结果,就是武景同,也在一次次的与族中兄弟起龃龉中,看明白了你的徇私枉法之实,你意图聚拢武氏族众,捆绑大帅府这一单支,取的就是帅府人丁不丰,孤势难击族规之法,因为你知道,单支不成族,再大的权势也不敢与族规宗法相悖,你让大帅都提前预知到了景同兄……会被族人裹挟后的傀儡日子,你叫他怎么可能再放心的按从前规划信赖你?”
周延朝眼内血丝渐渐布满眼眶,灯光下如嗜血恶徒,盯向人时让人感觉下一瞬就要扑过来咬人一般,提着心的开始防备他暴起,便是酉一也扶了刀柄,带人往前逼了一步。
凌湙挥手让他下去,望着努力压制脾气的周延朝,对缩在座位上不吭声的武氏宗老道,“你们很不必在我面前做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大帅说我机敏擅谋,不是你们以为的要抬我上位,而是我本来就擅揣摩人心,我几岁到的北境?你们也不想想,我若没有那份心计,怕早被人弄死了,怎还会坐在这里,等你们来质问我野不野心的话?”
说完冷笑一声,抬手扶着浓密的眉头,似叹似惜,“我也想当个被人哄的傻子,那至少说明我身边的亲朋家人有愿意哄我的耐心,而我也有值得他们来哄我的资格,那种不劳心力的日子,你们去看看你们的子侄,就知道有多自在逍遥了,可惜,我跟景同兄一样,位置决定了我们不能这么傻了过,否则怕是被人卖了还得帮人家数钱,各位也都是爷爷叔伯辈的,应该能理解小儿闹市揣金的危险……”
因为有武夫人在,不看僧面看佛面,凌湙的话便也显得有几分人情,难得开场铺垫了几分,且也确实插手别家宗族之事不那么正当,话题便缓缓的由家族事往整个北境政治方向上引,一旦涉及大面方针,他也就有了立椎之地,名正处事之权。
“你们其实很清楚,没有武大帅的北境很危险,你们不肯从旁支出人接任族长之位,除了爵位在帅府,还有一个顾虑,便是知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若朝廷真的要清算武帅府,你们有机会拱手而降,只要推出族长一家抵罪便行……”
凌湙的声音很轻,内容却很残酷,一举撕开了这些人内中最隐切的私心,武夫人低头捏着帕子的手微有些抖,武景同和武景瑟则隐忍着怒气,面容苍白。
“你们假意怒讨大帅移权之事,忽略北境陷进的飘摇之势,目地不过就是在拖延时间,你们在等朝廷那边的态度,也在等我对随州的态度,因为你们很清楚,我要成势,光靠一个凉州并不行,而并州会因为武景同幸免被并吞,这也正是周延朝鼓动你们来闹的目地,他在借你们试探我,你们也很想知道我的态度,想看看我会不会像处理凉州那样,再次赶武氏不法子出城,呵,你们应当也能料到,活在并州帅府眼皮子底下,是不如另外两州舒适的,不到万不得已,你们不会回并州……而便是要回并州,你们也想最后努力一把,掌握住以后的话语权,于是,你们故作不知的将矛头指向我,有意在母亲和景同兄妹心里,埋下我有大野心之事……”
凌湙嘴角露出讥讽,“野心?我便是有了你们又当如何?父亲生怕我野心不够,事成了才告诉我,他在其中使的力,我被你们指摘几句会掉肉?我是个很在意人言的虚伪之徒?你们真是太轻看了我。”
书房内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定定的望着他,凌湙眼神落在中堂棺椁处,声音凛然,“我先以为只要做好自己,保存实力,不管谁来挑衅我都不觑,直至父亲将王位递到我面前,我才知道,他是给了我不背动挨打的梯子,我只要站上去,不管谁先朝我北境动手,都得掂量一下动手后的后果,他主动将北境分权后可能会造成的不稳局面,暴露在朝廷面前,造成让人一伸手就能摘到北境果子的错觉,等于是替我们先筛掉了朝廷之后伸来的手腕,谁都想坐收渔翁之利,他就人为的在朝廷眼中制造出两虎相争的样子……”
凌湙一边想一边说,抚摸着武涛的脑袋,声音低沉,“父亲总说我走一谋十,其实他又何尝没有这个能力?不过是病重精力不许罢了。”
武涛仰头望着凌湙,童稚的声音透出不解,“师傅,两虎相争?哪有两虎?”
凌湙顿了一下,微勾唇角,“你父亲,以及整个武氏宗族啊!”
武景同立即上前表态,“不会的小五,我不会与你争的,我肯定是支持你的。”
凌湙点头,“我知道,父亲也知道,可朝廷不知道,你懂么?朝廷会像预估父亲的野心一样来预估你,就如他们不信父亲永远忠贞陛下,一样会不信你会弃帅府兵权不争,只要你有一丁点争的可能,我就会与你陷入互相争斗的内耗,这就是父亲为我们营造的瞒天过海之势,只要让朝廷那些大佬们以为我们会鹬蚌相争,他们就会停止不间断的往北境渗透的计划,父亲用他的葬仪,给了我整治境内政务的时间。”
所以,他必须在半个月内,将三州整合。
周延朝忽然仰脖哈哈大笑,边笑边往门外走,酉一拔刀欲拦,却在触碰到凌湙的眼神时放开了路径。
便只听周延朝边走边道,“我在随州等你,凌湙,你想要随州,就只管带兵来围。”
说着攸尔顿了脚步,侧了半边脸回头,“你以为我愿意接收那些视律规如无物的武氏子弟?我……就是想通过他们来扩大自己在乡绅豪族间的影响力,只要支持我的人多过你,那我就有可能成功超过你,可惜……可惜啊!哈哈哈!”
还留在书房内的武氏宗老面色如土,再也坐不住的束手起身,头埋在胸口,再也不复刚进门时的高昂。
凌湙抚摸着武涛的脑袋,声音浅淡,“大帅看透了族里的纷争,也给了你们选择,他宁可让景同兄背上不敬族长,欺凌族兄之罪,被除族移宗,也没主动将背信弃义之名按在你等头上,他全了自己的道义,而我,是没有他那样的胸襟的,我的兄长不会背上不名之冤,我也不会让你们有弃帅府保身的机会,既然你们选择了涛儿继续接任族长之位,那以后,你们的生死,就得永远跟帅府绑在一起,休想向征荆北那样保存实力,我不会给你们半分机会,酉一,人都请来了么?”
酉一拱手回禀,“都请到了。”
凌湙点头,声音凉嗖嗖道,“让他们都去中堂棺椁前跪孝,尽一尽子侄的孝道。”
攸尔声量放大,直冲半只脚将跨门而出的周延朝,“周将军,随州我要了,等大帅丧仪过后,我定带人……去收随州,望你……早做决断。”
……
大帅薨逝的消息传回京畿,一瞬间炸起的惊雷,果然催动不少人的心,荆北的蛋糕众人正觉得难以分配周全,现在北境就俨然成了新一块香饽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