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 下(101)
皇帝在宫里摔了盏,可平日里跪了一地会告饶的宫人,此时全哑了声,便连贴身大伴都劝他大度,容色委婉的劝慰。
毕竟死了人呢!
当今喜怒交加,喜的是那句,毕竟死了人呢!怒的是人死的不是时候,偏要在他选的大日子前死了,哪怕你死晚两天也行啊!
可最终,皇帝的心情还是美了,他身边的大伴非常了解他。
毕竟死了人呢!
死谁了啊?
哦哦,哈哈哈,死的是闻阁老家的宝贝嫡孙哎!
往日里,你们嫌弃我没有嫡子嫡嗣承继,可现在你也没了,朕倒要看你以后,还有什么资格来指摘朕无嫡之事。
转念一瞬间,出京的銮驾前后仪驾班里,又多列了两队乐器组,让本来就煊赫的出京队里,更添了冲天的喜乐,誓要盖过闻府的哀乐般,图一个天人同庆。
武勋府与文清街对角相望,凌湙连院门都没出,就听见了闻府那边的诵经木鱼声,而更远一些的,则来自皇府御街那边的先行銮驾队,会有一部分先头车马往京直道上走,到得后日吉时,皇帝的御辇才会正式出宫。
闻高卓按理是该随先行队前去皇陵主持仪典前事,可这次的主理人被皇帝派给了五皇子,他便领着朝中众臣在京中配合调遣,最迟前日也该往皇陵做最后查验,可偏就那个时候,闻辉与齐惠妍起了龃龉,尔后没过一日,闻辉爆亡。
凌湙遥遥望着御街皇门角,低声轻喃,“也不知他会不会随驾前往,咱们这位陛下既要与人不痛快,就该做绝一些才是,这隔靴搔痒的,能打击到谁呢?”
跟他旁边走着的宁琅丈二和尚的听不懂,胡济安却是一点就透,微笑接话,“公子这是嫌京中还不够热闹?他两位要是掐上,这满京臣民怕是都不好过啰!”
凌湙挑眉,攸尔大笑,“不好过只是一时的,要想以后都好过,这不好过的日子总得有人过不是?胡先生,将军百战死,为的可是十年归?那这十年里的日子,都是谁在过?且我若心慈手软了,你们又当如何处事?”
胡济安叫凌湙笑的脸显窘迫,又惭又愧,忙弯腰一辑到底,“公子说的是,公子的眼光长远,是某短促了。”
凌湙摇头,侧耳听着前院传来的响动,又抑头望了望飘上空的纸钱,“闻府这丧仪办的可真浩大,怕是等此事事了,满京里的百姓就都该知道,能打破陛下规定的,除了他自己,还有咱们这位闻阁老了。”
以前都是暗箱里动手脚,除了朝臣百姓无人知,现在好了,嫡孙的丧仪被拿出来试探皇帝的忍耐尺度,这闻高卓可真行,另外就是这位陛下的行止,也是令人无语,跟个臣子玩声势,怎么玩都是输啊!
你是皇帝啊!真要不喜臣子的行事,一列兵,一张旨就能压得他不能动,可你非要与他别劲,无论谁的乐声高,幡旗长,从下令往銮驾队伍里塞乐伶时起,当今就已经落了下乘,徒增笑柄罢了。
来报外界动静的虎牙,脑袋上别着枝焉了巴几的小黄花,说完一溜烟的又跑了,凌湙并不觑胡济安知道一些事情,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只要胡济安不想背叛师门,就不可能将他的事情卖给文殊阁那帮人,连袁芨那边他都不用担心,除非胡济安想被在野派除名。
宁琅安静的陪站在一旁,他放弃了,在发现左右都跟不上凌湙思路后,干脆不再为难自己,只当自己是个木偶人,按要求做事就好,其他的多想无义,反正小五不会害他。
胡济安更加端正了自己的姿态,无论去信师门后的结果如何,就凌湙此番表现而言,他都深信,师门无有可二选之人。
酉二酉五守在主院门边,凌湙领人而出后,他们亦携刀跟随,袁来运继续警戒着主院这边的防卫,而通往外院的石子路旁,宁振雄正端端正正的跪在那边。
凌湙顿了脚,皱眉望着他,“跪这里做什么?”
宁琅也很奇怪,上前欲将其拉起,宁振雄却死活拽不动,低头矮声答道,“我刚刚在酉一手上没过两招,叔叔一定是看不上我了,我……我……”
凌湙捻了下手指,慢慢道,“我若看不上你,你待怎样?跪死?”
宁振雄趴伏在地,抖着身体小声道,“侄儿不敢以此身胁迫叔叔,若真叫您看不上,侄儿……侄儿、侄儿就再练几年,届时还请叔叔再给侄儿个试手的机会,不一棒子将侄儿退路打断。”
凌湙意外的看向他,竟没料他会有这番说词,只不过,“……退路?你把我这里当做退路?呵!”
宁振雄垂头不语,宁琅觑着凌湙的眼色,一巴掌拍在宁振雄宽阔的肩膀上,斥道,“谁告诉你五……谁准你把他这里当退路的?你叔叔这里是生路,是前途,你个蠢货,快给你叔叔道歉,求他赏你个前途似锦的生路。”
凌湙摇头,拍了拍宁琅的胳膊,“他交给你了,就按之前说的办。”
宁琅跺脚,见凌湙领人直往前院去,一把薅了宁振雄的领口瞪他,“谁让你跪这里来的?三叔自会为你说话,谁叫你多此一举的?这下好了,彻底没了跟出京的机会了,你笨死算了。”
宁振雄扭头往身后的树丛里望,却见那里面正趴着宁振鸿,正一脸惨白的说不出话,见宁琅瞪着他,便期期艾艾道,“我……我、我只是想叫大哥去搏一搏……大哥,对不起,我、我好像办坏事了。”
宁琅指着他气道,“你就瞎指挥吧!别仗着知道点什么就瞎动手段,叫你叔叔看见了,准没你好果子吃,前头就已经点过你了,你还敢来揣摩他,你想连累谁啊!再如此,你叔指定容不得你。”
宁振鸿趴着不敢动,他总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叫五叔发现了,只是没把他叫出来训斥而已。
凌湙带着一群人直往前院大门走,本来招待杜曜坚的事,该由宁琅出面的,可随着胡济安的出现,他发现,自己在京里的活动其实大可不必太小心,就如他所推测的那样,在朝的握着闵仁遗孤,在野的就能以此为凭,吊住在朝的一起欺上,瞒下他已经回京的事。
若然文殊阁那帮人敢将他公诸在当今眼里,那闵仁遗孤的存在也将会同时曝光,从胡济安到他身边来时起,他的身价就与闵仁遗孤一样了。
弃子?
从现在开始就不是了。
凌湙非常坦然的迈出了中前院的门槛,在杜曜坚不耐烦的声音里,踩着他见鬼的眼神,一步步的站到了前院厅门前。
“好久不见,杜将军。”
杜曜坚手持长刀,身边亲卫都叫拦在了府门外,只他气急败坏的踱步在宁侯府前厅处,一身化不开的戾气,看谁都想咬上一口似的,满身上下如炸了毛的兽一般,坐也坐不住,立也立不稳,举着长刀试图砍杀一番,来化解被人栽赃的愤怒。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他头上动土了,便是与他一向不对付的京畿总督樊域,也得顾虑着陛下,与他避着点风头。
敢这么青天白日,明目张胆的往他头上扣锅,早十几年间就绝迹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一貌好少年,踏着细碎的阳光站到了他面前,身上有种他熟悉的狂悖,虽看上去彬彬有礼,可那展在脸上的笑,总有种调侃意味。
一种调侃手下败将者的胜利之姿,可他什么时候与这样的少年有过交集?更别提胜负。
真是既熟悉又陌生。
凌湙见他直愣愣的望过来,张开手臂转了一圈,笑的舒眉弯眼,“怎么?小别一年而已,杜将军这就不认识了?”
尔后似恍然般顿了一下,拍了下脑袋,“瞧我,竟是忘了这个。”
说完拿手朝脸上一抹,直接揭了脸上的敷面,酉一立即上前递上湿巾子,凌湙侧身擦试了一番,再转回头来后,一张与宁氏父子无二的面容就彻底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胡济安都傻了。
他知道凌湙的身份,也知道凌湙的脸必然做过改装,可令他没预料到的是,他的脸竟是这般具有宁氏血统。
与其说是与宁氏父子相似,倒不如说是与曾挂在太庙里的宁公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