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也想做明君(92)
萧岭叫人哥哥时故意拿腔拿调,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非要拖得百转千回,他声音好听,这么叫人听起来不奇怪,反而……软,又带着刻意的不庄重,强调就格外黏腻。
萧岭贵为天子,怎么半点不自持身份,什么轻佻的话都能往外说!
况且,他与萧岭不过君臣而已,萧岭在他面前就这般,若在关系更为亲近的人面前,不知该是何模样。
只要想想,便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欲念。
想要像梦中一般,将萧岭锢……
思维戛然而止,谢之容竭力驱散自己的想法,心跳稍缓,而后听萧岭道:“之容不喜欢听我这样叫?不如你这样叫我?”
他还真想象不到谢之容这样说话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之容:“……公子自重。”
萧岭见他没生气,如玉的耳垂泛着艳色,心中讶然谢之容的脸皮怎么能薄成这样。
叫声谢哥哥就荒唐,要是让谢之容知道他大学时与兄弟共轭父子相称,岂不是要觉得礼崩乐坏人心不古?
不对,本来就不古。
萧岭充分体会到了欺负人的快乐,尤其还是欺负谢之容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谢之容于大事上面色不改,但偏偏好些小事能把他逗得耳垂通红,当即笑着反问道:“之容,为何不叫我阿岭?”
谢之容深吸一口气,看见萧岭唇角得意的笑容,忽地顿住脚步,萧岭贴着他走,差点撞在他手臂上。
谢之容垂了垂眼睛,灯光落入眼中,只一点点清光,长睫轻颤,仿佛极不好意思似的一笑,粲然生姿,加之眼角微微泛着红,平添夭襛,“阿岭。”谢之容的声音便在耳畔。
倾城之色仅在咫尺,萧岭愣了下,发现自己的心不争气地跳得很快,半晌,才以手半掩面,“错了,我错了。”
知道你长得漂亮了,可收了神通吧。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廓上,萧岭往后退了数步,避开了谢之容。
原本近得几乎要相贴的距离顷刻间被拉开。
谢之容手指蜷缩了下。
有一瞬间,他想环住皇帝,不让他离自己那样远。
但他只是自然地将手指贴在眉心上揉了揉,笑容烟消云散,仿佛不堪其扰似的。
“以后再也不逗你了。”萧岭义正词严地和谢之容保证。
谢之容闻言,道:“我,我不是觉得阿岭这样做不好,”萧岭抬眼看他,眼中的惊讶清晰可见,“只是,莫要对旁人举止轻佻,以阿岭的身份,恐旁人近之不逊。”
萧岭反问:“你是旁人吗?”
他绝无任何挑衅之一,只是真正的疑惑。
原来谢之容如此排斥他开玩笑的原因是,觉得他会待旁人也这样,有损帝王威严?
萧岭了然,觉得这个思维方式真的好男主。
因为过于合情合理符合人设,以至于根本没看出来谢之容是在给自己的失态找最合理的理由。
对上皇帝坦荡的眼睛,谢之容只觉呼吸微滞。
不是旁人。
萧岭放慢了速度和谢之容并行,同谢之容道:“我以为,我与之容已经足够亲近。”
亲近到,谢之容不是旁人、
沉默的反而是谢之容。
足够亲近吗?
谢之容垂首,轻声回答萧岭,“我非君子,阿岭若待我太近,我难免得意忘形,失之恭敬,若近后再疏远,亦免不得生怨。”
近,则易生妄想。
况且,还是萧岭亲口说出的亲近。
萧岭怔然须臾,片刻后才笑道:“君子坦荡荡,之容能够明言,如何不算君子?”
谢之容笑了笑。
这个笑容和方才那个一样好看,只是意味不同。
随着一声惊呼,两人同时看过去。
曲池边上的揽星楼上已同时放出数百明灯。
明灯如星,在夜空中愈飘愈远。
萧岭眼中似有灯火映照。
年轻的帝王认真无比地同谢之容许下最郑重的承诺,他的声音近乎于叹息:“我待之容,不会变的。”
他能保证自己不变。
但他不确定谢之容的心意,他知道谢之容待他之心早不如刚进宫时,可他无法保证,谢之容待他如初。
当那个获得至尊之位的机会摆在眼前,当皇位唾手可得,谢之容从不是清心寡欲之人,想法,他重权,重欲,野心勃勃。
并且,从未掩饰过自己的野心。
萧岭无法预测他和谢之容会不会有不死不休的那一天,性格如此,萧岭会永远准备着面对那一天。
要是谢之容知道了萧岭心中所想,大约会被气得发笑。
怎么会有人嘴上说着这样温情的话,心里做着再狠绝冷情不过的打算。
迎着明灯万千,萧岭的轮廓似乎也被柔化了好些。
谢之容蓦地想起萧岭酒醉那日说,朕什么都给你。
萧岭是认真的。
帝王晃了晃手中的狐狸灯,眼中被开怀放松的笑满溢了,他定住脚步,道:“之容,许个愿?”
但不知为何,清醒的萧岭在对他许下承诺时,会让他觉得惶然。
这是他第一次产生如此软弱的心绪。
不过,两步之遥。
鬼使神差间,谢之容并没有停下,而是走到萧岭身边才站定。
两人无言。
萧岭图吉利对着明灯明月,吊儿郎当地双手合十,无声地念叨了两句海清河晏天下太平,而后突发奇想,余光瞥向谢之容——想看看男主这个古人会不会许愿。
谢之容在看他,漂亮的眼睛沉而深,看不出情绪。
靡颜腻理,金相玉质。
画中人书中仙,不过此等样貌。
对视须臾,萧岭骤地挪开目光。
他不摸自己的脸都能隐隐感受到,自己的面颊在发着烫。
这也太好看了,好看得都要成祸害了。
萧岭心说。
“许过了?”谢之容开口。
萧岭点头,“之容呢?”
周围人声鼎沸,无人注意到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谢之容非常坦然,“臣没有许愿。”
相比于我,他更习惯在萧岭面前称臣。
不是没有愿望,而是没有许愿。
萧岭惊讶于谢之容的诚实,笑道:“看来之容不信天命。”
谢之容颔首,姿态就如萧岭在宫中见他时,他表现出的那样谦和恭敬,他道:“臣只信人力可勉之。”
他不需要将愿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明灯中。
他想要什么,会自己亲手取来。
谢之容听到自己同萧岭说:“陛下,时辰不早了。”
应回宫了。
萧岭不太想回宫。
皇宫再富丽占地面积再大,住上几个月所见的都是一样的景致也腻了,他想起原书中谢之容在京中是有宅院的,于是道:“朕不回去了。”
谢之容道:“客栈事多人杂。”
萧岭挑眉,问谢之容,“之容难道在宫外就没有宅院吗?”
谢之容断然道:“贵步不临贱地,淮王府不堪,恐令陛下生厌。”
淮王府同谢之容、平南侯府的恩怨一时难以厘清,谢之容登基后知加封了外祖家,奉母亲为太后,但没有尊奉还活着的淮王为太上皇。
当时暴君拿淮王府威胁谢之容退兵,谢之容回信,告诉皇帝若是不嫌费事,可选刀工好的武将行凌迟之刑,还是淮王自己带着家小跑出去的。
淮王府和平南侯府几百年前曾是一支,同为谢氏。
不然以谢之容对于淮王的憎恶,恐怕连姓都要改。
谢之容登基后,淮王身份尴尬,后突然在府中气绝暴毙,礼部尚书上书,淮王府爵位为前朝加封,应废除以正礼仪,谢之容允准。
世间再无淮王一系。
萧岭扯了扯了谢之容的袖子,笑道:“朕岂要去淮王府,”他偏头,“之容,别骗朕,你在京中可是有宅子的。”漆黑的眼眸中有光华流转,“还是说,之容不想让朕去住?”
谢之容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