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也想做明君(113)
不满吗?
若是当时被萧岭和谢之容联手做戏处置掉的几个近臣还能说话,大约会震声反驳:假的,别被他们两个骗了!
“不过,”一人低声说了句,“若是再不管,以后恐坠家声。”
诸同僚不语,但都以为然。
不过,都被陛下亲自说了去管教好自家子女,还有什么家声可言?
不出一日,这件事必然和赵成玉做的那些破事一样流传京中。
刚出官署,赵誉立刻道;“叫人将二公子带回府!”语气森然,尽是怒意,还没等下人领命,他旋即又道:“别忘了让他同官长告假。”这句话平稳了好些,也无奈了好些,其中的叹息之意谁都听得出。
赵誉面无表情地坐在马车内。
捏紧的手指这才松开。
他低头,掌心内已留下了数个青紫印记。
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建和宫内。
周遭寂静,落针可闻。
凤祈年为主考,于最上端坐。
一整个上午陛下都没有出现。
原本有些考生还对皇帝非常好奇,指望着萧岭过来时能悄悄看上一眼,但萧岭没有亲自来监考,便作罢了,歇下心来专心答题。
辅考偶尔在考生桌案之间穿梭行走。
凤祈年听到殿外有响动,看过去,目露惊讶之色。
萧岭示意他不必出声。
凤祈年便只是站了起来。
几位辅考得到萧岭示意,都如常继续。
萧岭入殿中。
像其他辅考一般看各位考生的卷子。
几乎坐到了殿外的正是陈爻。
无他,陈公子家世代从商,上数四代,最高的学历居然是陈爻他爹给陈爻买来的功名,时下轻商,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家都看不上陈爻出身,还有一点就是,陈爻考的太差了。
他能考一百九十九不是因为他的文章足够他考到一百九十九,而是考第二百那个考试前吃伤了东西,一连数日都肠胃不适,最后一日是被抬出考场的。
若非如此,陈爻可能是第二百。
陈爻的位置与萧岭很近,所以萧岭便先去看了陈爻的策卷。
在不远处看见那几乎空白一片的卷子,萧岭甚至怀疑,陈爻他没看懂题目的意思。
萧岭走过去看,发现陈爻的卷子其实不是一个字没写,写了两个——抄家。
陈爻字体锋利,这两个字写的龙飞凤舞,凌厉非常。
这道题其实问的是怎么整顿吏治。
萧岭看着这两个字,发现自己好像能理解陈爻的意思。
贪污受贿者抄家是吧?
正合朕意啊。
陈爻针对如何抄家制定了很详细的策略,包括如果该贪官家里没钱就去查其亲友家有没有突然多出大笔钱,是否提前接到了风声将财产转移了,给他透露风声的同僚与他关系那么好,不如一道还了吧。
以及人死了也得还钱,死了还得多罚银钱,根据官职不等罚钱,上缴国库。
不是国家想要你们钱,而是得给你们发丧仪的钱。
不是说不死就不罚钱了,但是死了得多罚。
萧岭拿自己的思路理解就是:没收违法所得并处不定数额罚款。
萧岭看得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
陈爻写着写着就发现有个影子一直站自己旁边不走。
陈爻非常无所谓,他长得好看,字也好看,可以随便看。
因为时间不紧,他写完这段之后就停了会,揉了揉自己因为长久不写这么多字而发酸的手腕。
那人居然还没走。
陈爻心中很称赞了一下这位监考的好眼光,于是抬头,想看看这位监考。
要是长相过得去日后也不是不能结交一番……陈爻的思路戛然而止。
酒楼里碰见的美人公子!不对,应该是美人皇帝!
这得多大缘分才能让他俩在皇宫相遇,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陈爻美滋滋地想着。
全然忽略了皇宫是萧岭家,萧岭是皇帝,可以监考的重大问题。
陈爻震了震,却毫无恐惧,然后兴高采烈地略拿起策卷,让皇帝看得更清楚点。
萧岭失笑,拍了拍陈爻的肩膀,示意他放下卷子,好好答题。
陈爻乖乖把策卷放下了,朝皇帝笑的分外开心。
这身衣服不换了。他心说。
旁边分心的考生已然被这俩人的互动惊呆了。
萧岭亦一笑,向前走去。
他粗略地看了一眼,发现答案标新立异的不多,多数都中规中矩,像陈爻这么狂放的根本没有。
萧岭停在了萧琨玉身边。
他还是第一次看萧琨玉穿男装。
萧琨玉穿女装不违和,穿男装时居然让人看不出一点异样,是一高鼻秀目的俊逸少年,气韵冷漠,恨不得在脸上写着拒人千里。
萧岭看了看他的策卷。
萧岭发现萧琨玉和陈爻思路的异曲同工之处就是行事酷烈,主张以严刑峻法肃风气。
同陈爻那种近乎荒诞的答题方式不同,萧琨玉的行文非常规范,文采斐然。
萧岭理了一下,萧琨玉的意思其实非常直白:你贪污受贿玩忽职守尸位素餐之前先把族谱备好。
萧岭:“……”
萧琨玉知道有人在看,余光一瞥,意识到衣料有些不对。
他抬头,正好与萧岭对视。
萧岭朝他点点头。
萧琨玉也点点头,继续写。
陆峤在卷面上没有表现出太多,内容中等偏上,但求无过,不求有功。
非常符合其行事风格。
当然并不是说陆峤不够心狠,真让他为官去整顿官场,得皇帝首肯,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
似乎意识到了身边这个站着没动的人是谁,陆峤的笔顿了下,然后才继续写下去。
萧岭又看那个名字奇怪的第一的策卷。
江三心的行文温和,与前几个人不同的是,他还分析了贪污的缘故,并针对此有了一定应对方式。
这是个沉静的青年人,宛如一江波澜不惊的水。
静水流深。
自始至终,江三心都没有抬头看一看。
廷试不会淘汰人,只为给考生定名次。
萧岭看了一圈,又转身出去了。
凤祈年坐下。
回到御书房的路上萧岭若有所思。
不同与这两处,此刻的相府就显得非常热闹。
以赵誉这样的身份和涵养,自然不会亲自动手打人。
所以是下人打的。
赵成玉全无在营中的八面威风,遭藤条打的鬼哭狼嚎。
赵夫人早逝,赵府没有继夫人,只两个妾室,对于赵夫人留下了二子一女,平日里甚少接触,便是接触了,也不可能由她们去教导。
赵成玟本在官署,不明所以地被父亲派人叫回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回府就看见本该在营中的弟弟被绑着抽。
他大惊失色,赵成玉见到哥哥哭得愈发厉害,一双眼睛已肿得快要睁不开。
赵成玟看见边上不露神色的父亲,想到近日京城有关弟弟的传言,哪里敢再劝,站在父亲身边垂首不言。
赵琏因年岁太小,家中人都怕这个场面会吓到她,求着赵誉让赵琏别过来,赵誉方免。
除了四岁的赵琏,剩下凡已粗些人情人事的孩子俱在正厅中。
赵成玟是长子,能与父亲在一处。
剩下年岁小的弟妹都远远站着,不敢上前。
在赵成玉越来越低的哭喊声中,赵誉同赵成玟淡淡道:“陛下今日允我休沐,来教育子女。”
赵成玟面色一白。
皇帝的言下之意太明显不过了。
他来时已经听说了,但是被自己父亲亲口证实,难免要觉心惊。
与惶恐伴随的还有怒意,赵成玟手指骤地攥紧了,低声道:“陛下此举,未免过于不近人情。”
赵誉似乎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间或有血液飞溅到地上,赵成玟脸色更白了,“父亲,便是陛下的旨意,也不必,不必将小弟打成这样。”
赵誉则道:“陛下从小都是不肯吃亏的性子。”
所以无论这个受辱的守将是不是谢之容,萧岭都不会容忍赵成玉。